昨夜下了几点雨 _赵光华

因为是阴天，不到晚上七点，天光就完全暗了下来，屋里已经亮起灯。正在全神贯注看书的我，耳边隐隐约约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妻子说，听声音沉闷闷的，莫不是天上在打雷？我的思绪还沉浸在小说中，随口说了一句，是路对面建筑工地载重汽车卸货的声响吧。几场倒春寒让今年的春天姗姗来迟。每年总是垂柳枝条上鹅黄的嫩芽首先带来春的消息，紧接着是不甘寂寞的杏花和桃花，几天之间就压满了整个田野，花朵们生怕错过春天的约会，一个个争先恐后、浓妆艳抹、惊艳出场。各种花香融合在空气中，横冲直撞，不征得你同意便钻进你的鼻孔。第一场春雨如同深藏闺房的少女，羞涩又矜持，人们迟迟看不到她的倩影。她一定是在等春风姐姐的邀请，然后让春雷哥哥敲锣打鼓弄出阵仗，她才整理衣装腾云驾雾，把滴滴甘露洒向人间。

妻子移步屋外，高兴地说，刚才真是雷声呢，已经开始下雨了。她非常兴奋，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我扔下书箭步跨出屋门，春雨在哪里，春雨在哪里？真的是春雨！我激动得语无伦次。索性站到雨中用身体感受来自悠远的问候，雨点落到脸和头发上，痒痒的，非常舒服。顷刻，雨点连成细线从房檐滴落，雨水在地上凝聚，映照出明亮的光。雨点密集，敲击着房顶上的玻璃钢瓦，由“沙沙”声变成“嘣嘣”声，好像木梆子不停地敲击鼓沿，又好像山核桃从布袋里倒出来滚落在石板上。地面泛起的土腥味涌入鼻喉，这是第一场雨水浇湿干土的味道，这种味道陌生又熟悉，让人回味！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久久伫立屋檐下，不愿回屋，一个冬天的阴霾已经完全被春雨消散，在这个雨夜，我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被春雨激活了，一种无名的愉悦感瞬间充满了我全身。媳妇在屋内喊叫，耳背的我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就这样沉浸在雨中。昏暗的天空在城市灯光的映照下泛出淡紫的颜色，去年栽植的桂花树嫩叶油亮亮地闪着光，有这场雨，月季花会一天长高一大截，第一朵花开指日可待。

有了这场春雨，老家田间的麦苗一定会铆足劲儿生长，田野会铺上绿色的地毯，春雨会叫醒晨雾，滋生露水，让所有的庄稼都享受雨水的滋润。田埂上的野草也会被雨水唤醒，瞬间拱出地皮，露出小脑袋，怯怯地望着世界。这春雨好比母乳，是天然琼浆，大自然里所有花草都会被喂饱，它们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为世界添绿，为人间开花。被雨水洗刷过后的老灌木，抖落一个冬天的尘埃，优雅淡然，气香如兰。村边的小溪，还有陪伴它的那片杨树林完全苏醒了，林间的小动物们欢呼雀跃，庆祝春雨带给它们更加充足的食物。

今夜的雨如果不停，明天小城的天空就会碧蓝如洗，我上班途中就会看到一道美丽的彩虹，白云变换着姿态相约在天街散步。春风不寒，春雨会早早传信，那窝燕子一定会归来，房檐下的燕窝还在，它们已经定居我家几年了，去年孵出的小燕子一定长大了，它们不会忘记回家的路，也会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

看完书，我又悄悄移步室外，想再看一眼春雨。咦，哪里还有雨？地面干干净净，没有雨水流过的痕迹，抬头望天，竟然是皓月当空，几颗星星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春雨呢，莫非刚才是幻觉？我怅然若失，左顾右盼四处寻找，像寻找丢失的孩子！那淡淡的落寞让我陷入沉思。

我明白了，好像被哲人突然点拨。

春雨大张旗鼓地来，是为了告诉人们春天的消息，她又悄悄地去，不惊动任何人，她一定是去了其他地方，她要让更多人感受到春雨降临的快乐。她是春姑娘的化身，虽然身单力薄，但倾尽全力为人间普降甘霖，她公正无私，不偏爱一方土地。

今夜的雨虽小，但她完全终结了冬天，她是雪花的化身，是夏雨的先锋，她把春天推向高潮，她让更多的生命在春天勃发，她引导万物从春天出发，走过夏天，迎来秋天的丰收。

在这个普通的春日夜晚，除了灯火，还有雷声、雨声、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