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科哥 运城人物系列_孙宏恩

看到手持铜锣，敲敲打打的自科哥，心中不禁感叹:自科哥也老了，已是满头白发了啊。听人说，他四岁时，母亲就因病离世了，可怜年幼的兄妹三人被迫骨肉分离，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他被自己的二姑——我的三大（三伯母）——领到孙吉家里，妹妹被他姨妈抱到南赵，小王村家里只剩下父亲、奶奶照看着年幼的哥哥，祖孙三代相依为命。孙吉三伯好喝酒，脾气暴躁，十分不喜欢这个孩子，一喝酒就逼问：你是谁家孩子？你叫我叫什么？年幼的自科哥吓得不敢回答，因此三伯动不动就咆哮怒骂，甚至棍棒菜刀相加。三大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孩子，替孩子挡着拳脚、棍棒，常常是母子二人伤痕累累。恶劣环境中长大的自科哥机灵而倔强。稍稍懂事，便感觉出小王村舅家的温暖，此后一挨打就沿着小路往舅家跑，奶奶、舅舅(亲生父亲)满眼慈爱，懂事的哥哥也非常喜欢这个寄人篱下的弟弟，可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父子几个只能苦哈哈地熬日月。

有一回，他躲到舅家好几天了，赖着不想回去，舅舅也不催他。忽然有一天，在孙吉村当干部的二伯来了，进门就说:“他舅，我把自科娃接回家去吧。”“老打娃哩，娃就不想回去么……”“不打了，我保证他不打了。”“我……我还是不想让娃回去。”“他舅，可不敢犯糊涂，娃该上学了，耽搁不起呀！”舅舅纠结难受，默然不语，就这样，自科哥被二伯背回了吉寺营家里。从此，一边上学，一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放羊、拾柴带割草，当然了，还是避免不了白眼与责骂，他只能尽量把事情做得完满些而少挨打骂。也许他谨慎小心的性格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吧。



风云突变，吵骂打闹的日子在自科哥八岁那年突然终止了，喜好喝酒的三伯最终还是殁于饮酒。为了生存，也为了不让孩子再经受一次寄人篱下的苦楚，三大后来招赘了引村一个姓潘的人，重新组织了家庭，自科哥管他叫叔，巷子里晚一辈的子侄仍喊“三伯”。这个人为人正直，对家庭负责，而且是做庄稼活的好把式，经验丰富，干活细致，还特别能吃苦，三大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自科哥也有了教导他学习基本的劳动生活技能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自科哥能干一些挑水拉土打墙换炕积肥做土坯的重活，自科哥对这个叔一直很是敬重。

上学时，自科哥思想先进，热爱劳动，热爱集体，乐于助人，深得老师信任同学信任，有一年学校10个班每班评选一名模范同学，据说是什么红旗标杆，自科哥很荣幸成为他们班的一杆红旗，参加公社的表彰大会。可惜那时候农村人对于孩子的上学，大都抱着能识几个字，睁开眼睛就行了的态度，学生们说是上学，其实一天就有半天在干农活，自科哥也不例外。停学以后，他先在生产队里务农，后来在村大队当通讯员，在村加工厂干活，又响应国家号召去支援三线国防建设，三线回来去了村大队苹果园当技术员和出纳。

为改善一家老小的生活， 农闲时节，他跟乡亲们结伴拉着小平车去一二百里外的山上拉过炭，去黄河边捞过炭，一路要经过无数长坡短坡急坡缓坡，拉着沉重的炭车艰难前行，一来回要历经三天时间才能到家。还去韩城禹门口火车路上打过石头，靠着一身力气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让一家人衣食无忧。

自科哥有辆心爱的自行车，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代步工具，是他发家致富的生产资料，他不光有一身力气，还有灵活的商业头脑，自家的粉条、粉面、花生、玉米，都是他天不亮用自行车驮到百十里外，或是更远的地方走村串乡出售变现。柿子成熟的季节，事先买来柿子，三大熬夜用大缸温熟后，自科哥在自行车后座放上那种专用的大筐，车座左右一边跨一个，装好柿子去南边永济一带换成粮食再驮回来。一部分柿子加工成柿饼再去外乡换回粮食。有次运气好还捎带买回来一头大猪，那时候的大路叫蹽脚路，远没有今天的道路平坦，骑车的艰难可想而知。且出门一整天就带俩粗粮馒头，饿了吃点馒头再借点水喝。有次萝卜换红薯时，遇到一个好心的大娘，见他带的粗粮馒头又干又硬，给了他一个好面馒头，舀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汤让他泡着吃，每每提起，自科哥都念念不忘，感激不尽。坎坷阻止不了前行，远途激发了壮志，一趟一趟地运输，收获不算丰厚，但能让家庭收入增加一点，生活宽裕一点，他觉得再苦再累，一切都值得。



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放开了手脚，庄稼年年获得大丰收，粮食满囤油满缸，家家的棉花用不完。社会逐步开放，允许自由贸易。自科哥家也在这次变革中，彻底改变了面貌:三大除了打理家务，还给外地的花草活店加工绣品，家里的缝纫机从早响到晚，虽然辛苦，回报丰厚；三伯养着大犍牛，春耕秋收不求人，庄稼做得数一数二；嫂子当过村里的卫生员，做饭裁剪农活，样样能干，管护教育孩子也不用自科哥操心；孩子们也都懂事，知道大人的不易，有时间也帮忙干活，一家人互敬互爱，其乐融融，与乡邻互帮互助，和睦友好，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倒也有滋有味。

那年春节，文化水平有限的自科哥颇有兴致地买了大红纸，按尺寸裁好，用孩子在学校里练字的毛笔自己写了一些不算漂亮的小条幅贴在家中不同的位置。“幸福常在，身体健康，出门见喜，满院春光”，还有“衣物满柜，黄金万两，粮食满囤，米面满缸”等等，满屋子随处可见的红彤彤条幅无不洋溢着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幸福美好生活的憧憬！那一年，自科哥家的存款逾万，是名副其实的“万元户”了。

早些年，与孙吉相邻的北辛乡刮起了栽果树风，一年，两年，有经济效益了，孙吉人也眼红了，并纷纷效仿。果园管理技术是一个系统工程，移栽、嫁接、环剥……其中的学问还是挺深的。自科哥曾在大队的果园里摸爬滚打，早有技术傍身，责任田里种上果树，管护起来那真是如鱼得水。一亩园十亩田，果园的活计一年四季都排得满满的，自科哥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他不以为苦，反而乐在其中。一次路过他家地头，看见他趴在地上修剪低垂到地面的枝条，还乐呵呵的说:“我这是干活，也是跪拜老天爷呀！老天爷风调雨顺，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几年时间，自科哥就成了村里的苹果大户。他家的早熟苹果，总能赶在麦收上市，物以稀为贵，当然能卖个好价钱。他经营的红富士苹果水肥充足，果面光滑细腻，口感也好，成为果商的抢手货。升级换代，先人一步，抢占商机，自科哥家的苹果园在村里乃至镇上都有很高的认可度，跟果树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他不愧是老果农、果树行业的老专家。自科哥作为新时代的农民，他的财富积累浸透着汗水与辛劳，坚持与智慧。


生活迈上新台阶的自科哥热心公益，村里盖舞台，新建教学楼，各地有灾情，他都积极捐款，尽己所能奉献一片爱心。他的德孝善行，睦邻爱亲在村里有口皆碑。尤其是三伯年老失能以后，自科哥用心照料，事必躬亲，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三伯的晚年生活不知让多少老人艳羡呢。他的言传身教，直接影响着孩子们，传统的孝道在他的家里延续。如今，自科哥的外孙女小甜甜都已经上完大学成家立业了，孙子原原也结婚生子了，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里，整天欢声笑语不断，自科哥与嫂子含饴弄孙偷着乐呢。身体还好，闲来无事，自科哥就参加了村里的锣鼓队，义务为村民服务。

想起他，脑海里不由蹦出几个词：命运多舛，吃苦耐劳，顾家爱家，朴实敦厚。他只是一个平凡朴素的农民，但他却用行动诠释了一个大写的“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