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学副教授：地产泡沫与繁荣幻觉：写在政策放松之后的第一个周末

　   大放松

　　大家都知道地产政策要放松，但是谁也没想到力度到了如此的程度。

　　不但一线城市全部开始放松限购，二线城市也疯狂跟进，8月30日到9月6日，八天间广州、深圳、中山、武汉、惠州、东莞、上海、北京、重庆、佛山、成都、江门、鄂州、厦门、长沙、南宁、苏州、无锡、宁德、清远、沈阳、韶关、杭州和珠海等24个城市外加安徽和江苏两个省官宣放松限购政策。7日，南京更是分外加码，直接取消了所有核心城区所有限购限制。正如前文所说，在财政压力面前，地方有司的响应速度是光速的。

　　如此大力度的政策放松之下，市场似乎也好起来了　　



　　北京上海二手房网签数量的确不少，以上海为例，七月日均二手房网签不过450多套，八月490套，到了九月，直接上到了五百多近六百套的水平

　　似乎，松绑之后，又一波大潮要来了。

　　事情真的如我们所想一样吗？

　　繁荣的幻觉

　　看地产这事，还得去看日本。毕竟美国和东亚人的心理状态差距甚远，而韩国人和我们一样，还没有走完一整个周期。

　　如果回头看日本的经历，你会发现，在趋势之中的人们，对于趋势本身几乎是毫无感知，繁荣的幻觉，是如此的根深蒂固。

　　从我们的视角来看，日本的泡沫爆炸，实际上在1990到1991年前后发生的。但是如果你能坐上时光机回到1992年东京的街头，随便问一个工薪阶层的路人，就会发现，没人知道泡沫爆炸这回事。

　　在当时的日本人看来，日本的经济的确有过热的问题，可能也存在一些泡沫，但当时广泛的观点都认为，日本经济有其不可抵挡的核心竞争力，花个一两年消化掉泡沫之后，日本经济还是会继续上冲。

　　当一个国家连续赢了三十年的时候，他们的心理就会发生变化。当时日本以全球四十分之一的人口创造了世界四分之一的GDP，日本制造横扫全世界的时候，没有一个日本人会认为这是泡沫的功劳，而是笃定的认为这是日本的先进制度和日本人的民族性的结果。

　　我们现在诟病日本企业僵化的年功序列终身雇佣制，在当时的日本人看来，是让个人更有主动性的为会社打拼，从而实现更好的团队精神碾压西方的关键制度。而日本人对自己的“高贵”民族性，更是吹到无以复加。日本媒体和西方媒体上，长篇累牍的都是日本如何重视教育，日本小孩如何关心物理化学和升学考试，而西方小孩只关心蜘蛛侠和麦当娜的光屁股

　　1992年老**访问日本，上演了吃刺身吃到国宴呕吐了日本首相一脸的奇闻。但是在我们后代人看来，比这更神奇的，是新闻周刊刊发的**访日的报道，边上的配图说明了一切：**坐在空军一号上，读一本名叫《如何优雅的乞讨》的书。

　　总之，连续三十年的经济奇迹，让日本人坚信，经济的繁荣是因为日本人努力聪明，再加上终身雇佣的先进制度，全日本都坚信，世界离不开日本制造，也离不开因为泡沫繁荣而疯狂买买买的日本消费。

　　没有一个日本人想过，日本的繁荣，并非全是“工匠精神”或者先进制度，而是泡沫的功劳

　　在这种持续三十年的繁荣幻觉中，产生了难以动摇的信心和惯性。以至于在1990年已经出现许多红灯的情况下，日本人还是没有意识到，房价不会一直上涨。

　　在难以醒来的繁荣幻觉中，日本企业还活在之前纸醉金迷的模式之上。日本所有大型会社几乎都涉及房地产业，即使主业不赚钱，房地产业带来的丰厚账面盈利似乎也无穷无尽。这些企业也开始疯狂的给员工发放高额的薪水，很多企业给刚刚入职的校招生，也会一次性发放一两百万日元的奖金，而三十年后的今天，日本刚毕业大学生的工资不过一月20-30万日元的水平。

　　这些沾到泡沫红利的员工们，则认为，日本人学习更刻苦，工作更努力，也更聪明，所以是他们的努力让他们得到了如此高的薪水，跟泡沫没什么关系。

　　在这种迷梦之中，所有日本人都坚信1991年底的风波，不过是直上云霄的小波折。

　　而随着危机的加深，之前纸醉金迷的会社，开始不那么大方的发奖金，刚毕业就被抢光的毕业生，开始难以找到工作。甚至连稳赚不赔的炒房者也开始传出破产的新闻。

　　但日本人并不认为泡沫爆裂了，而是把这些归结到“不努力”。找不到工作的毕业生会被比他们早毕业几年拿上高薪的学长们嘲讽“不努力积累经验所以没有工作”，遇上困境的企业则是员工不够努力导致竞争力不足，炒房者破产，也是他们自己资金链操作失当，是抱着大米饿死的愚人。他们会告诉你：东京的房子怎么会跌呢？你看日本的出口有多强，日本制造如何碾压西方品牌，奢侈品商店里多少人摩肩接踵？日本泡沫，不过是美国人市场当中竞争不过，玩出来的舆论阴谋论。

　　哪怕到了1993年，日本股市已经开始狂泄，东京地价也开始崩盘，持续三十年的自信和自我洗脑，也让日本人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数据，证明日本泡沫绝不会爆，而只是短暂的调整和消化。

　　直到1995年，作为日本神话的核心，承诺绝不放弃终身雇佣制的索尼公司开始大规模裁员，日本制造典范的东芝公司开始大规模降薪，日本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泡沫破了，日本人的“先进制度”和“勤劳民族性”，也没了往日的作用。

　　只是当时的日本人没有想到，泡沫这一炸，直接炸掉了三十年的时光。

　　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借着安倍经济学的零利率新泡沫，东京的房价才回到了1990年代的高峰。

　　余味 · 大梦不愿醒

　　笔者在这里并非要说，日本人的前车之鉴，会是我们的下一站。毕竟中日经济腾飞的过程大有不同。

　　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日本折戟的过程总还是有点参考价值。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在泡沫未破之时，似乎日本人从制度到民族性到个人努力，都是各种典范，三十年繁荣是理所应当。正是因为这种自信，在泡沫爆裂之后的1991年，没有一个日本人认为泡沫爆了，繁荣的幻觉和纸醉金迷的消费还持续了整整四年，直到1995年在难以接受的全面经济崩溃之下，日本人才接受了泡沫破裂是真实的，而非美国的阴谋论

　　经济奇迹，到底多少来自于泡沫的力量，多少来自于努力和奋斗，这个问题想清楚，也许地产的未来，就想清楚了。

摸鱼学副教授 /文   2023-09-11   来源：美第奇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