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爷爷的约定 孔艳丽 文

暑假回老家，央求老妈找出我上小学时的课本。老妈愣了一下，指了指阁楼。我给上高中的儿子使了个眼色，一架笨重的木梯就矗立在我眼前了。在爷爷的建议下，我和儿子先用扫帚掠去阁楼门窗上的蜘蛛网，然后怂恿儿子用力推开阁楼的窗户，爬进去打着手电去寻找宝藏。不一会，儿子拖着一个蛇皮袋，顺着梯子气喘吁吁地下了阁楼。爷爷先用棍子敲打了尘土，用毛笔写着我乳名的模糊的字迹便映入了眼帘。然后爷爷又将它们拖到阳光下暴晒，蛇皮袋崩了一个口子，“人民教育出版社”几个字又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每年六月初六晒书是我家传统。可以说，今年92岁的爷爷是我人生的启蒙导师。他识文断字，打得一手好算盘，在村大队当过会计兼保管。一年365天，但凡有空闲时间，他一定会读书读报，我和妹妹的人教版教材都是他的阅读材料。正说着，爷爷拿着凳子坐下，一本一本地翻晒。我顺手拿起一本已经掉了书皮的课本，念了起来：纸做的骨头竹做的背，春风送它们往天上飞。我们在地上边笑边跑，它们在天上越飞越高……记得当初学这课时，根本没有见过课本中放的风筝，更想不明白课本中的风筝是怎么做的。骆驼和羊的故事的开头是这样说的：骆驼很高，羊很矮。似乎就已经暗示了课文的结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短处。小白兔和小灰兔种菜的结尾：它们请来老山羊来评理，最后悟出，只有自己种才有吃不完的菜。

眨眼间，我上了镇上的一所初中。由于离家远，学校住宿条件有限，大通铺一下就能铺出十个床位。初中的人教版教材丰富多彩，除了语、数、英、史、地、政，我们初一还学了植物学，初二学了动物学，最让我印象深刻的生物中的一课——解剖青蛙。依稀记得我们周末去校门外的河滩里捉了几只青蛙，先养在宿舍的脸盆里，翘首期待着本周生物课的到来。至今记得生物老师先把青蛙的四条腿固定在木板上，一番开膛破肚后，我们还能肉眼看见青蛙的心跳。现在我明白了，课程需要学生动手实践的重要性。还有我们的音乐老师，创造性地拓展了人教版的音乐教材，老师的一部手风琴陪伴了我们初中三年的音乐课，每周学习一首民歌，如《军港之夜》《乌苏里船歌》《采槟榔》等，这些歌曲我至今还能哼出来，甚至在班里能给学生唱出来。

高中的日子最难熬，一个月回一次家，不过一直陪伴我的是高中的人教版的英语课本。记得当时我羡慕我的邻居，他在北京工作的叔叔给他买了一套教辅资料“金钥匙”丛书，我只借到了其中的一本英语，我就是那时学通英语语法的。由于我的知识面拓宽了，语法在我脑海中有了初步的体系。所以人教版的英语课本我也越来越感兴趣了，每天爱不释手地读背课文，翻译、做题都有了很大进步。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大学我要学英语专业。

我的大学梦终于实现了。大学放假期间，我用勤工俭学的钱买了一本牛津字典（95元）和一个索尼录音机（120元），当时也算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记得寒假回家后，我一边趴在炕上翻牛津字典，一边预习下学期的课文。这时，我的大学英语课本也被爷爷好奇地捧了起来。戴上老花镜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他直摇头，还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曲里拐弯的字母你能认得吗？你能懂书里写的啥？”我笑着点点头。爷爷没有再问什么，摘了老花镜。步履蹒跚但精神矍铄的爷爷邀我爬阁楼去参观，那是令我震撼的关于我的学生时代的库存记忆。令我吃惊的是，小学到大学的人教版的书都被爷爷用蛇皮袋装起来，并且每年不辞辛劳地翻晒我学过的人教版的所有的课本。这些课本就像一只只风筝，不管是竹做的还是纸做的，总能牵动你柔软的内心。即使你飞得再高，也挣脱不了年年六月初六为你放风筝的人。

我和爷爷约定，明年继续一起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