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位 散文 张冰梅

一

一圈、两圈……我调整呼吸，把自己换位成马拉松运动员中的一员，向每天坚持的晨跑目标冲刺。

清晨的人民公园，鸟语花香，水波荡漾。虽时至冬日，但风和日暄，杨柳依依。晨练的大人、小孩们或打拳散步，或健身器材上练习，或湖中心小岛上萨克斯吹奏，各自忙碌。

我满头大汗达成当天的跑步任务，漫步于湖边新落成的健身器材区，选一面朝湖水、向阳、有靠背的健身器材坐定，休息片刻，再活动下膝关节，并顺手从手提袋里拿出蔡磊的《相信》一书浏览。

“咱们可不可以换个位？闺女。”一个颤巍巍的声音把我的目光从书本中拉了出来。

“哦，可以的。”我抬头一看，一位耄耋高龄的老伯扶着一位银发老大妈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我连忙起身让位。

老伯头戴一顶黑色瓜皮小帽，穿着蓝底印花绸缎唐装棉服。他一边满脸慈祥地微笑着致谢，一边慢慢挽着老伴坐下，同时接过她手中的拐杖，站在器材中间的立柱边招呼着。

“这里阳光正好！”他一脸宠溺地看向老伴，与之交换意见。老伴点头回应着，露出浅浅的微笑，阳光的爱抚下，她的脸上竟泛起了少女般的红晕。

我邀请老伯在我换来的位上落座，他摆摆手说，他想站会，离老伴近点她会有安全感，心里踏实。他说老伴今年82岁了，因患了脑梗行动不便，所以不喜欢出门，宁愿经常待在家里，他每次带老伴出来都要劝好久才可以。

我站着边运动边与二位老人闲聊：“阿姨，没事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晒晒太阳、看看风景。您看，这么多大人小孩多热闹啊！适当活动，对身体是大有好处的。”

阿姨脸上的倦容像湖面上渐渐融化的冰慢慢舒展开来，她朝我微笑着点点头。

“我今年87岁了，身体没毛病。孩子们平时上班忙，我可以照顾好她的。”老伯很健谈。

“真好！你们如此高龄还有这样的状态，是儿女们的福气啊！我老妈也是你们这样的年纪，今年89岁了，耳不聋眼不花，除了鬓旁有几根银丝外满头黑发。她看书不戴花镜，认（穿）针比年轻人还要快，除了身体底子好，主要也是像您一样心态好。”我与老伯拉起家常，“几乎没有什么人与事能让她生气的，她似乎总能理解每个人。”

“好厉害，真是不错！”老伯朝我竖起大拇指，瞪大眼睛惊叹着，“是啊，心态一定要好。人要懂得换位思考，理解他人。与人说话要尽量温和，这样你舒服，别人也舒服。”老伯很是明理。

二

他继续展开话题：“我给你讲一个事情吧。前几天我女儿让我出去散步时顺便帮家里买瓶米醋回来，我就去了门口一家私人开的小超市。我问买瓶米醋要多少钱？女老板说一瓶六元，看我年龄大了要照顾我，让我给五块五毛钱。我说：‘你们做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不用优惠，我给你十元，你找我四块就行了。’僵持不下，结果她找了我五块，还拿袋子给我装了好些她从老家地里摘的柿子送给我。”

老伯放慢语速强调说：“我让她五毛，她让了我一块。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

我点头称赞，一幅陌生人间和谐礼让的画面仿佛在眼前展开。世情难免凉薄，但总有许多人始终相信美好，经常传递着温暖。

还有一个事：“我老伴身体这情况，行动不便，我经常骑着老年代步车带她出来逛，但公园有规定：任何私人车辆不得入园。虽然公园门口的保安师傅并没有拦我，但我还是恭恭敬敬地上前向他敬了个礼，给他说明情况，看制度外能不能照顾我们这种特殊情况。他说没问题您只管进，以后都可以的，并帮我把车推上门口小坡，其实我这电动车加电门就能上去，不用推的。你尊重了别人，别人也尊重你。人家也是工作，有自己的职责，不要认为人家只不过是个保安，就低眼下看、不尊重人；更不能认为自己是老年人，就理所当然不守制度。”老伯娓娓道来。

“老人家，您做得太好了，是大家学习的榜样！”我用敬佩的目光望着老伯，由衷赞叹。

旁边锻炼的人，好多被老伯的讲话深深吸引，他们停下正在锻炼的动作，专注聆听着老伯的感言，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感慨，现在生活中好多人很浮躁，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往往因一点小事就与人着急上火发生摩擦，不是得理不让人，就是无理强辩三分，结果不但自己被众人说教，还受到舆论与道德的谴责，严重的甚至送了性命。

老伯说，可不是嘛，他身边就有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位捡垃圾的老爷爷被一位开豪车的女士撞倒了，女士见老爷爷没有受重伤，竟然要扬长而去。

一个路过的小伙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理论，女士不仅不道歉还说老人不看路，耽误了她的时间。小伙子和女士理论，女士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大家纷纷指责她，便不好意思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小伙子安慰老爷爷，说他年龄这么大了还捡废品，生活应该很艰难，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虽然他也是在打工，没多少钱，但多少还是能帮点老人。老爷爷说他不是因为生活困难才捡废品，而是想要找事情做，不愿成为社会的负担，尽管他无儿无女，但老了因为有事做经常活动，身体健康，仍可以自食其力。后来，老爷爷邀请小伙子与他一起捡废品，并把他请到家里吃饭，得知善良的小伙已没有了亲人，因欣赏他的好人品，便认小伙为干儿子。

两人一起收废品、捡废品，其乐融融，小伙把老爷爷生活照顾得很好。后来才得知老人原来是个很富有的人，他收藏的许多字画、名酒都价值不菲，最后都留给了这个小伙子。善良是有福报的！

能说出这么多的人生哲理，可见老伯是位经常换位思考、仁爱厚德且睿智的人。他们这一代中的大多数人，虽历经时代的变迁，饱受苦难的折磨，阅尽人间冷暖，却仍能一如既往地保持本真、善良的品格，依然热爱生活；他们从实践中领悟到做人之道，明白人心即人道，人道即天道，常怀悲悯，常思体谅，言传身教于后辈，活得通透而敞亮。

三

网上那则感人的“深圳外卖小哥闯红灯撞宝马车”的故事大家或许还记得。外卖小哥有担当，撞车后不顾身上有伤，连连致歉并要求分期赔偿；女车主包容体谅，第一时间关心的是小伙的伤情，连连表示不用赔偿，还主动送上医药费，让小伙先去医院处理正在流血的伤口。

穷有信，富且仁，诚信担当遇上了豁达善良，互相换位思考的双向奔赴带来的感动，如一缕春风，让那个城市的那个冬天格外温暖。

言谈中，得知老伯之前做过当地一国企的书记。任职期间，他以人为本，平易近人，对上级下级一视同仁，得到了全厂人的爱戴与好评，事业上可谓尽职尽责取得了成功；退休后他快速转换角色，回归家庭，帮助儿女带小孩，照顾身体欠佳的老伴，任劳任怨，无悔付出。他说，只要身体允许，就不给社会与儿女添麻烦。

老伯告别回家。我目送他相携老伴骑上代步车离开，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公园道路尽头环抱“催征战鼓”雕塑的柳林里，一幅确信为此时眼前最美的风景愈加清晰明快。这则生活的风景画，换位着生活中的每位角色，是一门智慧生活的艺术。

我合起手中的《相信》一书，感受着越来越多换位思考者的力量，相信这个世界会越来越成为我们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