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儒博：放羊记事

放羊记事

□高儒博

小时候的放羊生活，尽管已过去60多年，但每当我回老家看见山坡上的羊群，总有留恋不舍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小学毕业，因家庭经济困难，我上不起高小，就在小学多留了一年，13岁跟着放羊把式学放羊去了。跟了几天，很快我便学到了要领：“一快四要”，一是眼快，即多长些心眼，早上就看好下午要放牧的地方；二要站着放羊，在羊群前面，把羊挡成一字形，保证每只羊都能吃上好草，不能坐在那儿让羊随便跑；三要早出晚归，保证羊有足够时间吃饱肚子；四要爱羊如子；五要天天清点羊数。

没过几天我就备好鞭子，插起了放羊的旗号。那时羊都是私人养着，张家三只，李家两只，主人都想把羊给放羊把式放，羊吃得肥，又繁殖得快。我十多天才收下十来只羊，养羊人对我有些担心：一怕我年纪小、耍心大，把羊耽误了；二怕我小孩子打不了狼。

别看我吆的羊少，但每天早出晚归，必须熬到时间，羊总是吃得饱饱的才回家。紧接着就有位姓董的老人带头把他的三只羊交给了我，随后好多人都把羊交给我放了。从此，我正式当上了羊倌，一放就是三年。

1951年3月初，青草刚露尖尖角，羊能闻到一股草腥味，一到山上，便跑个不停，都抢着寻青草吃。顾了前面、顾不了后面，我真有些自顾不暇，刚把爱跑的“拐货”赶回来，赶紧又到后面赶走不动的瘦羊。一晌下来，我跑得屁股都挨不了地，累得眼睛都不想睁，回到家一句话都不愿说。

不一会儿，饭熟了，一家人围坐在小桌前吃饭，吃着、吃着，只听见“叭”一声，饭碗掉落在地上，碗打了，饭撒了一地，我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母亲忙叫醒我，搀扶着我上炕去休息，只见她眼里噙着心酸的泪水对我说：“你好好睡上一会儿，醒来我给你热饭，看把我娃累成啥啦！”

这个场景我一直难以忘怀，让我心里温暖了好久好久……

当时我家里连买一只好种羊的钱都没有。漫峪口有位亲戚在桃花洞放羊，去县城时路过我家听说此事，对我说他的羊群里有两只种羊，让我赶回一只。我听了激动得难以言表，一再表示感谢！

那是5月下旬的一天，天气晴朗，我放着羊翻山越岭向桃花洞奔去，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羊到解榆壕子时，荆棘长得有一人多高，羊热得直往一块儿钻，头钻在羊肚子底下，直喘粗气。我把鞭子都打绽了，还是打不开羊群。我想了一个办法，把领头羊拉出羊群，心想其他羊就跟着跑开了，谁知一放它又钻到羊肚子底下了。我无计可施，看着打不开的羊群，望着偌大的山壕，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急得直想哭。

正在这时，搭在肩上的衫子掉在羊堆上，羊害怕得挤出了一条缝，我急中生智，用力在羊堆上抡衫子，领头羊吓得顺势领着羊往山下跑，越过一个小山梁就是桃花洞，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到达目的地了……

1951年冬天，天气特别冷。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地上积的雪足有一尺多厚。遇见这种情况，羊只能在圈里喂些干草或麦糠之类的食物。

天快黑了，我赶着羊群去泉头饮水，水源离家有近一里地，西北风怒号着，雪花在空中乱飞，打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我只穿了仅有的薄棉袄和一件单衬衫，雪花伴着风直往身上钻。羊饮够了水，站在那里冻得直发抖。把羊赶回家，我被冻得两眼直落泪，第一次尝到了被冻哭的滋味。

1953年农历八月廿三，我去蛤蟆口沟放羊，恰巧子龙叔也在沟边犁地。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就不想上学啦？”

“想上学，就是赶不上招生时间，完小招生是六七月，正是农忙时节，答应人家放羊，必须等到九月羊毛剪了，才能把羊送回去，收人家的羊说话要讲信用，咱怎么能破这个规矩呢？”我无奈地说。

“我听说，古城四高要扩招一个青年班，我明天去古城，你去不去？”

“去哩！”我兴奋地回答。

在征得二叔同意帮我放羊后，第二天，我随子龙叔兴致勃勃地翻山越涧奔向四高，谁料因家住偏僻、消息闭塞，考试时间已过。我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此时，董生兴老师从房里走出来：“这娃，你还想上学吗？”

“想！”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我给你出几道算术、语文题，你去教室里做一做。”

“行！”我高兴地应允了。

不多一会儿，我就做完了。经他详细审批，算术得了76分，语文78分。他面带笑容地说：“成绩及格，三天内报到上学。”我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我又能上学啦！但又有些难为情地说：“我在家里是个放羊娃，羊剪了九月毛，才能给人家送回去，这是规矩，一进入九月我就剪羊毛，剪完很快就来上学。”他愉快地答应了。

1953年正是扫盲、学习文化高潮之年，只要有利于学习文化、有利于提高人民文化水平的事，都可以积极去办，增招这个青年班，为许多大龄青年打开了方便之门，我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才获得了重新学习的机会。从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如今，我已进入耄耋之年，仍在有生之年深入生活，发现生活中的正能量，宣传正能量。感恩这一切，我要生命不息，奋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