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春风里，听一场雨——魏慧梅散文

走在春风里，听一场雨

魏慧梅

人家的屋顶上，袅袅缕缕的烟雾弥漫，远远近近的山坡上、田埂上、池塘边，都漾着浅浅的绿。抬眼望，我看见了似曾相识的图画：一只只燕儿归来，从头顶掠过，它们捎来了春的讯息。随之，心中的那点温情便随着烟雾升腾，我欢喜着，多想自己是一只呢喃的燕子，细语诉诉，情意绵绵，驰骋于春的原野，把美丽的春色描绘！

时光蹉跎了岁月的脚步，季节的变幻总是在不经意间挽起我的手，走在时光深处，只为听春风荡漾、春花绽放。我竖耳细听，鸟鸣嘤嘤啾啾，燕雀若即若离，柳叶婆娑晃人眼，花朵娇羞待露开，关于那些人间最美好的事情，林林总总、星星点点，都走在了春的归途。

草儿青青沁芳菲，杨柳烟烟岁含春，跫音响起，春光乍泄，尽是惹人眼。我走在时空下，丈量着远方的长度，斜风细雨，我不是归人，是迷离了双目的过客，陶醉在这春的甘霖中。

“沙沙……唰唰……”春雨如丝，随风潜入夜晚的星火下，丝丝缕缕，幽幽暗暗，小叩着柴扉，敲打着青砖小道，落在小草初露的芽尖上，渗入冷冻了一冬的土壤里，唤醒了众生的梦。

潇潇雨兮，长空零落，如牛毛稠密而细致，如针尖小巧而柔弱，充满爱怜，惹我陶醉，我打这样的雨幕中走过，一袭迷离忧愁，怅惘着我的心。

走在这样的烟雨朦胧中，唐代诗人韩愈笔下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一跃而出，身临其境，这样的意境更显得意深情切。小雨如酥如油，不仅酥润了大地，也酥润了人们的心灵，酥的不仅是诗人的眼眸，更是世人的心灵，滋润着大千万物！

眼神迷离处，老农正扛着犁铧，打一道山梁上走过。他的眼眸清澈，流淌过山川和原野，他的脚步欣然，快乐而从容地走过。山里人以田为生，以地为根，人都说好雨知时节，看来这是场人们眼中的好雨。这场雨打哪说起呢？可能要从今年的春耕上，他不紧不慢地走着，不在乎雨沾衣襟，不在乎斜风细雨的清凉，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山与山之间，走到沟壑与田埂之间，走着走着，走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春雨最好就这样下着，如烟如雾，如风如气，干干净净，纯纯粹粹，不打扰，不搅扰，润而不骄，美而不飘。幽幽暗暗的宇宙间，氤氤氲氲的湿气黏黏地沾在我的衣袖上，我挥挥衣袖，好一阵舒畅，和着泥土的芳香，我享用了一道美味的春日大餐。女儿站在田埂上，期期盼盼，痴痴呓呓，噘起小嘴嘟嘟囔囔，把鼻子一揪，猛吸了一口气，说闻起来真香，回去一定要写一篇叫《雨的香味》的作文。我浅浅地笑了。看来，这雨必是欢喜的，花儿和小草喜欢，文人墨客喜欢，老农喜欢，我喜欢，小孩子喜欢。

沿着羊肠小道，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场景，那是一个春风细雨的日子。曾经，我和一个同学走在这样的小路上，两岸柳叶婆娑，绿草茵茵，我们一路骑车向前。一路春光旖旎，世界是走不到尽头的世界，从小桥走过，斜风微微，雨滴三两点四五点地落在肩头，柔情款款，缱绻苍苍，还唱着一首抒情的歌，这歌声曾飘荡过我的心房许多年。那时的桃花是含苞待放的桃花，杨柳是清风拂面的手，不说再见，再见是离愁的泪，一场雨落了一季，一季的雨淋漓了经年的梦，从春走到夏，走到秋再走到冬，那些沿岸的杨柳树或许已经长高长壮了很多倍，春风又绿离人岸，细雨朦胧数年华，花开花落，阡陌苍苍，身在天涯。

雨不大不小，细细听，我听到了很多人的很多故事，那些或真或假的往事，或亲或远的人，昨天的故人今日又踏上了新的征途，前方是柳暗花明的一村，那些感动的、世人纷扰的、让人泪目的故事曾经也来到过我的生命中。

我想到了刚刚走了的大舅。关于他，众说纷纭，天方夜谭般遗落在人间，他却随着这场戚戚的雨长眠于世。这已经是一个昨天的故事，他是一个文采斐然的诗人，也是一个带着诙谐色彩的生意人。伤逝者流泪，长逝者安息，他已经听不到人们的口舌和是非了，也听不到人们的哭声，他不用再继续掌管家里的一切事情，他静静地躺着，就是为了等一场好雨罢，清清的雨，明丽的雨，汤汤水水，与他长相厮守。一场雨，一场人生，好雨，当饱满地下着，浇灌他的亡魂。一个故事罢，还有很多个故事等待上演，还有人间的众生，期待魂灵的超度，等天明，等雨息，等暖阳。

每个人都是时间的摆渡人，钟声和着雨声，雨声伴着钟鸣，我从夜晚的天幕下，听到了那直抵人心灵的震撼之声，走在春风里，慢慢听一场雨，品一场雨，酣畅淋漓着，痛并快乐着，惆怅交加着，这也许就是复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