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麻花曾经是一件盛事

炸麻花曾经是一件盛事

炸麻花，是过去乡下人在春节前要做的一件盛事，是一件顶顶要紧的事。这一天，大门虽然是关着的，而院子里飘出的一股一股香味儿，则向外人宣告：这一家人在炸麻花哩！

头一天晚上，母亲就和好了面。次日一早，母亲又把面弄成一小剂儿一小剂儿，抹上油，醒着。一家人在紧张期待中，开始做些准备工作。把炉子和风箱抬到院子中间，把面案抬到东屋里，支好。小凳子摆放起来，把所有能想到的小东西都放到手边。时间差不多了，先把炉子生起来。爷爷负责烧火，红红的炭火在风箱的一推一拉中，蹿起熊熊的火苗。油锅支起来了，慢慢热着。母亲最后走到南屋里看了一下面，出来时对家人发话：“面发好了，可以开始啦！”一家人于是投入到紧张而快活的炸麻花中。

除了奶奶以外，一家人各有分工，都不闲着。父亲搓麻花最好，是搓麻花的主力。两个姐姐和哥哥学着搓，母亲用长长的筷子在油锅边捞麻花，我和弟弟负责来回跑腿运送。这一天，要炸好多麻花，从太阳升起到夕阳下山，饱饱一天的工夫。乡下人，一年到头，吃不上麻花，只有盼到这一天，略微解馋。春节里，家家户户席面上缺不了麻花，可它是待客的佳品，一家人也不敢敞开吃。

炸麻花时，不但油要好，味要正，最要紧最重要的一点，麻花要有型有款，模样周正。这样出锅的麻花才好看，好吃，受欢迎，受称道。家里数父亲的手艺高，麻花搓得漂亮，他可以说是我们兄妹几个的师傅。我们都喜欢看他搓麻花。长长的面案前，父亲一个人占据一角，脊背微微弯着，两臂自然伸开，一团面在他的双手揉搓下，渐渐变长，然后，把面团对折一下，接着揉搓，直到面条儿搓得又细又匀时，把两股面条儿交叉，边交叉边揉搓。最后，只见父亲左手把麻花轻轻一提，稍稍转动几圈，一条麻花就大功告成了。“啪！”的一声，父亲把搓好的麻花扔到面案的一边，接着搓下一条。父亲搓出的麻花，常常是一家人赞赏的焦点。一家人看着说着笑着，无不表示钦佩。因为母亲从油锅里捞出麻花时，都能清晰地辨别出哪一条是父亲的手艺，哪一条是我们兄妹搓的。搓出的麻花，生时好看，熟时好看，吃到嘴里，同样喷香美味。一样的面，一样的油，平时吃麻花，都爱挑拣父亲搓的麻花吃。看看，一个人的手艺顶顶重要，直接影响人的食欲哩！

寒冬腊月，只要是不刮风下雨，都是好天气。尽管屋子内外都生着炉子，但时间一长，大家都要起来活动活动，奶奶也要到院子里转转看看。孝顺的母亲，总是急着把新炸出的麻花，让我拿过去给爷爷奶奶尝。家里年年的麻花分两样，一样是专门给爷爷奶奶还有客人吃的油酥麻花，其余的是普通麻花，给我们吃。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牙不好，咬不动，给他们炸的麻花稍胖一点，吃起来格外酥，比普通麻花好咬。父母亲是限制我们吃油酥麻花的，只许我们每人尝一点。可爷爷奶奶心疼我们，私底下偷偷地让我们多吃一些，我们会特别开心。

比起搓麻花，坐在油锅前捞麻花的母亲也很辛苦。油呛烟熏，一天到晚老那么坐着，眼睛难受，腰酸背痛。别看捞麻花简单，捞麻花也有学问，火大了，不行；火小了，也不行。只有炭火均匀，炸出的麻花才色泽好看，口感香脆。母亲捞麻花，得用专门的长长的两根筷子，不停地在油锅里翻腾。时间一长，母亲也摸索掌握了一些火候与技巧，知道什么时候该捞，什么时候欠火候。母亲的身边放着一个大笼节，先把捞出的麻花放在笼节上，沥干净了油，麻花凉一些了，我和弟弟才把这些麻花放到一个特大的蒲篮里。蒲篮底铺垫着一层新麦秸，以防油渗。到一天结束时，大大的蒲篮内装得满满当当都是麻花，让人心生喜悦。

炸麻花这一天，是没有时间吃午饭的，谁饿了就吃点麻花。直到太阳落山，天黑下来了，麻花才炸完。收拾了油锅，一家人活动活动筋骨，个个累得腰酸背痛。细想想，也真不容易，炸了整整一天的麻花，大家都有些腻味了，也不觉得饿，也不知道晚饭该吃什么。做什么饭？母亲有些发愁，大家就说，做一些酸饭吧，解解油腻。母亲这才说，好吧，那就顺便做一锅酸饭吧。

母亲挽起袖子，麻利地在案板上切白菜、切葱花，锅开了，把新炸的麻花揉碎了，放进汤锅里。待汤煮一会儿，完了点上米醋，立刻一股酸酸的味儿便飘满了屋子。一家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坐在小桌边，一人喝一大碗酸酸的麻花酸汤饭，吃得又饱又舒服，打着饱嗝儿，身心惬意。

炸麻花，这一件大事完成了，一家人可以睡个安宁觉，等着过年了。

李淑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