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女,43岁,自由职业

初见读者夏女士时,她40出头的样子,穿一身运动装,给人干练的感觉。她说,小时受过母亲的家暴,中学的时候又因为被误会早恋,受过委屈,心里一直不原谅母亲。

后来父母过来帮忙看孩子,看到他们对下一代的爱,看到父亲佝偻的背、看到母亲满头的白发,她的心中也释然了。

过几天就是母亲节了,夏女士想借自己的故事,给那些在教育孩子上有些迷茫的母亲一些借鉴。

母亲火爆的脾气,伤害了我的童年

我6年时间生两个孩子,身体严重亏损,有轻度抑郁的症状。最近在吃药调理,并请心理咨询师辅助做了几次心理疏导。

心理咨询师追溯我的童年,得知我心里有个执念,那就是对母亲的怨恨,一直在心里没有释然。

我家在农村,父亲在外面工作,据说是在一所煤矿下井,工作危险又辛苦。但父亲每个月寄回来的工资,是我们这个家的支撑。

在我童年记忆里,父亲很少回家,每次回来都很匆忙。那时小小的我非常希望父亲能经常回家,因为父亲回来会带给我糖块和水果等稀罕的东西。

童年的一天,很久没有回来的父亲回家了,还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糖块。可当我伸出小手准备拿糖吃的时候,父亲说只要我能从一数到一百,就会给我糖吃,因为母亲写信给父亲说我已经能熟练地从一数到一百了。

因为常年在外上班很少回家,我对他太陌生,当时心里就非常紧张,背到六十几的时候竟然不会背了,一紧张更结巴了,怎么都背不过。

我当时就哭了,父亲脸上没有啥表情,身边的母亲却一个巴掌就打了过来。

我的脸瞬间红肿起来,我坐在地上哭闹,脸上火辣辣的,很痛很痛,父亲蹲下身子把我抱起来,嗔怪地看着母亲。

那天,在恐惧和疼痛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小小的我第一次失眠。

后来我上了学,学习成绩一般,尤其是数学非常糟糕,考试几乎没有及格过。

一次父亲又回来了,一家人准备好好改善一下,母亲还买了肉。而我则很期待和父亲聊天,听他讲煤矿上的故事,父亲高兴了会给我们讲。

可是,这时邻近的李阿姨到家里来做客,她骄傲地说起她的女儿在年级考试中得了第一的事情,那简直是赤裸裸的炫耀。

李阿姨走后,父亲问起我的成绩,母亲说语文还过得去,数学就没有及格过。

李阿姨的话刺激了母亲,母亲越说越气愤,后来就发了很大的火,还对我动了手。那时,我已经是14岁的少女,脸皮薄,本来这次父亲回来我想好好表现一下,让父亲对我有点好感,却又被母亲的数落把气氛破坏了。

从那以后,我把自己的心事存了起来,性格变得内向且怯懦。我的学习成绩更不好了,从原来的中等到后来的倒数。母亲因为我本来就不好的学习成绩又下降,对我更是没有好脸色。

有一次,我上体育课的时候扭伤了脚,老师让我们班一个男生骑自行车带我回家。

母亲在门口和邻居的李阿姨聊天,看到一个男生送我回家,李阿姨就不屑地说:“怪不得学习不好,早早就知道和男生拉呱,你也不管管……”听了李阿姨的话,母亲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后来,在同学的解释下才知道是我扭伤了脚。母亲虽然知道了实情,却没有给我的同学道歉,而是拉着我就回了家。

从那开始,我就不想上学了,我的心很乱,更不想在家里看母亲的脸色。后来,我就跟着同村一个姐姐到了南方打工。

童年的阴影,一直伴随我度过了青春期,直到我结婚

童年的阴影一直伴随着我到青春期,这导致我的性格越来越内向、自卑且胆小。那时年龄小,在外面受了委屈,有时也很想家,但一想到母亲的样子,我就忍住了回家的冲动。

后来无论到哪里打工,我只给父亲通信,再后来有了手机,我也只给父亲发信息。

青春期的时候,周围的姐妹都在谈恋爱,而我总是找不到感觉,我那脆弱的玻璃心总会时不时地被伤害。

我喜欢的男孩,我不敢表白,喜欢我的男孩,我又不敢走近。我感觉到我的青春是灰色的,没有色彩。

那时的我只会埋头干活,生活过得很枯燥,也很少给自己买衣服,我把赚的钱除了生活必备之外,都存起来。我想着,到时候我如果遇到一个爱我的人,出嫁的时候不用母亲给我准备嫁妆。

那时,每到春节放假,打工的姐妹们都会回家,而我不想回家,就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过年。

其间,父亲也写过信让我回去,说他们非常想我,希望我能回去看看。可是,我心里对母亲的怨还没有释然,我不想回去面对她。

后来,我遇到了阿奇,他和我在一个工厂打工,是个温暖又开朗的男孩。他非常细心,经常帮我打饭,还特别照顾我。慢慢地我们开始谈恋爱,相处了三年多我们准备结婚,我不想回到北方的小城,就和阿奇在出租屋里结了婚。他对我很好,后来我们有了女儿,虽然日子过得艰辛,但我们两个一心为了这个家,生活还算平静幸福。

看到母亲抱着儿子教他数数, 我心中的冰层瞬间化作了暖流

后来我生了老二,是个儿子,婆婆有病帮不上忙,而我又要上班,不得已阿奇建议让父母来帮我带孩子。我其实心里是不愿意求助父母的,我怕母亲的性格影响到我的孩子。

是阿奇劝我,都是亲生的父母哪有解不开的仇怨。后来,他背着我给父母打电话说希望他们能来帮助我们看孩子,我父母二话不说就来了。

父母来了之后,我发现他们老了。尤其是父亲原本挺直的腰板已经佝偻,脸上也有了老年斑,早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很伟岸强壮的父亲了。

母亲变化不大,只是一头青丝都变得雪白,性格却温和了许多,尤其在我的孩子跟前,她比之前多了几分耐心。

因为童年时期和母亲之间的恩怨,我一直没有给她好脸色。我感觉母亲好像一直想和我沟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和丈夫依然忙碌着,我一边看病,一边上班,身体也在恢复中。

送老大上了幼儿园,父母在家里照顾老二,老妈负责做饭,父亲负责抱孩子。我看到父亲抱着我儿子满脸的慈祥,我始终不能把眼前的父亲和当年那个让我仰视的父亲对上号。而母亲则是像亏欠了我一样,看到我总是没有话说。

一次,我和父亲聊天,他告诉我,那些年他不在家,家庭生活的重担都压在母亲身上,她的脾气不好又不会表达,伤了我的心。他说后来母亲也非常后悔当年对我太严了,希望我能原谅母亲,说她也有她的苦衷。

我没有回答,但心里对她的怨恨淡化了些。

一次,我看到父母在教我儿子数数字,父亲把我儿子背在背上,一边走一边一二三四五六地碎碎念着,儿子不清晰的童声在背后响起,母亲则抬头看着孩子脸上挂着慈爱的笑。

那个瞬间,我看到阳光撒在父母的白发上,那些在我心里对母亲的怨被这样温暖的一幕化解了,我感到内心深处的冰层化作了暖流。我在心中释然,放下了童年对母亲的记恨。

我感觉到背上的那个小孩就是当年的自己,在父亲的脊背上和母亲的目光里感受着爱的温暖。那一刻我感觉童年的自己,和儿子重叠在一起,感受着他们的爱。父母对我一双儿女的爱,疗愈了我受伤的童年。(文中所涉及的姓名均为化名) 

孙芸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