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堂：蚂蚱笼子

在农村，那些勤劳善良的农民们，都有一双灵巧的手，他们就地取材，做的许多工艺品，让人赏心悦目，赞不绝口。

    你随便到一个农户家，随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精心编织的各种实用家什，物美轻便。头上戴的麦秆子编的草帽，手里提的玉米皮编的提篮，槐树下乘凉坐的麦秆子或玉米皮编的草墩，手里摇的麦秆扇子，还有小孩子玩的用玉米秆或者高粱秆编的飞机、**等等，都是他们的杰作。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花样众多。

    对于我来说，这些都不稀奇，见多了，用惯了，都觉得很平常。但对一样东西，我却感到耳目一新，那就是叔父用高粱秆子给我编的蚂蚱笼子。

    在我小的时候，叔父是给生产队里放羊，每天早出晚归，赶着一大群羊去离村庄五里地的山里放羊。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停歇，一直放了二十多年的羊。

    当麦子收割完毕，季节进入了三伏天，太阳肆无忌惮地持续发威时，山中的蚂蚱便开始活跃了起来。暑假里，我没有其他事情做，偶尔也跟着叔父去山里放羊。一来山里的暑天比较凉爽，二来处于孩童的好奇，也可以在山里捉虫子，捉小鸟，拔韭菜，扔石子，放声欢呼，尽情地玩耍。

    太阳毒毒地照着，山里荫翳的树下，清凉的泉水边，都是我最最喜欢的地方。虽然也要操心那些漫山遍野吃草的羊群，但有叔父与这些羊不离不弃，我却可以不顾一切地贪玩，无拘无束。　　

    傍晚时分，叔父从山坡里把羊群集中到沟里，清点完后，我们开始往家里返回。弯曲的、长满荆棘的山路上，我拿着一根小木条，活蹦乱跳地赶着羊们，叔父却背着一捆柴禾，走在羊群的最后边，不停地收管这掉队的小羊。记忆中，下山的那段路特别长，天气特别热。我幼小的心里只记着自己的感受，却从没想过天天上山的叔父。出了山谷，坚持再坚持，远远地可以看见村庄了，我的心里一阵欢喜。

    也许叔父对我钟爱有加吧，在山谷的口上，他放下背上的柴捆，在路边山坡的草木从中，给我逮住了两只正在欢叫的蚂蚱。我一看见这两只蚂蚱，就欣喜地从叔父手里抢了过来。叔父看见我高兴的样子，坐在路边的石块上抽了根烟，喝了口凉水。短暂的休息后对我说：“咱赶紧回家，到家后我给你编个蚂蚱笼子玩”。听了叔父的话，我的心里一下子兴奋起来，充满了期待。

    叔父说到做到，回到家里夜幕已降临，村里家家户户炊烟飘起。叔父顾不上休息，从柴禾堆里找了小木棍和一些高粱秆儿，扯掉高粱秆上的叶子，将秆子处理干净后，就细心地编起了蚂蚱笼子。

    他先将小棍十字交叉，用高粱秆固定，然后从十字骨架中间开始，用高粱秆沿相同方向依次在木棍上缠绕一圈，再顺势去缠下一根。遇到高粱秆用完，叔父就拿起另一根按照大小头相对的原则拼接在一起。他做得仔细，手法拿捏得好，这高粱秆的接茬若不细看一般发现不了。高粱秆一根一根从十字骨架中间蔓延开来，像极了一座小阁楼平地而起。等编到差不多手掌大小，蚂蚱笼子的底就做好了。接着在笼底骨架的四个顶端各固定一根高粱秆，还是用原先的方法，用高粱秆沿垂直方向一根一根编织笼身。要说这也是个手艺活，心乱不得，心一乱手里就乱了。叔父坐在院子里看起来气定神闲，手里有条不紊。一根根高粱秆在叔父的手中叠起。编笼身最主要的是每圈都要往里收一点，这种收势关系到蚂蚱笼子是否美观。叔父心细手巧，编蚂蚱笼子在行，所以当他最后收口、打结，在笼子顶端用高粱秆弯出一个圆环时，我欣喜地看到一个心仪的蚂蚱笼子。

    这笼子密实耐看，一根根高粱秆顺势矗立而上，四条棱自然笔直地形成优美的直线。这笼子造型大方、质地朴拙，散发着高粱秆的清香。在农村那个年代，这恐怕是最好的玩物了。叔父将亲手编织的笼子递给我，长舒一口气，说：“给！把那两只蚂蚱放进去玩。”那一刻，我的心里比蜜还甜。

    我提上蚂蚱笼子，蹦蹦跳跳地去找小伙伴，一路欢歌。不只当时，那一夜，整个晚上做梦我都能笑出声来。我沉浸在这种快乐里，沉浸在叔父的疼爱中，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