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_吉秀珍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其实母亲才是儿女们的大棉袍，始终遮风挡雨，直到老去。由于弟弟刚拆了房子准备重修，于是周五一大早，我就给老妈打了电话，说周六中午去接她过来，晚上刚好出去看看白沙河夜景。不料母亲却谢绝了，说她白天还要下地拔草，没时间过我家来。一旁的弟媳也劝说，母亲才终于答应晚上过来。

放下电话，我陷入了沉思，往事如烟，纷至沓来。母亲兄弟姐妹共五个，她是家里的长女，生下来就是操劳的命。听母亲说，她小时候家里日子过得苦，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计，上学时都还带着针线活。特别是外婆又给她添了弟妹，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母亲不得已，只好休学操持家务。本来上学就晚，又这样先后休了两三次学，比同级的孩子大好几岁。

外婆怕伤害了母亲的自尊心，就去找老师让母亲跳级，这样断断续续上完了小学，没想到母亲居然是她们村子里考上高小的五个学生之一。及至婚后，父亲长年在外上班，家里家外的活计，又全是母亲一个人操劳。母亲是要强的人，农村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我家兄弟姐妹五个，当时弟弟只有一两岁，大姐身体又不好，一家八九口人，没有一个壮劳力，翻地、出圈、担尿拉粪、春种秋收，是母亲用她的坚强和勇气在支撑着这个家。

最难的是晚上浇地，尤其是我们家有块承包地墓冢多，一到晚上怪瘆人的，村里人都很恐惧。有一次晚上看不清，母亲就一脚踩到了墓窟窿，差一点掉进去，好多年后，母亲说起来都还感到有些后怕。还有一年小麦冬浇，轮到我们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我便陪着母亲一起。夜很静很黑，唯有流水和风的声音，我不由得裹紧身上的棉衣。母亲为了驱散我对夜的恐惧，就连续给我讲故事讲谜语。

在母亲娓娓道来的故事中，我渐渐地忘记了身边的寒冷和恐惧。忽然听着流水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用手电筒一照，果然只剩了半渠水，水的源头在白沙河水库，距我家的麦田有六七里之遥，我和母亲沿着水渠一直走到了瑶台山脚下，才发现被人分了一半的水出去。对这种行为的气愤，让我忘记了恐惧，我便自告奋勇沿着水渠来回巡逻，直到天明的时候。然而更多的时候，都会因为我们上学，母亲一个人大晚上去浇地，从来没听母亲说过害怕之类。大约我的母亲生而勇敢，为母更强吧。

母亲有一双灵巧的手，裁剪、扎花、剪纸、捏花馍无所不会。平素里帮人裁剪描花，村里但凡有红白事，都会请母亲帮忙，母亲从来没有丝毫的推诿。母亲生来善良，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吃亏是福”，自小就讲给我们听，并且身体力行，成为我们一生中做人做事的楷模。

记得有一年，在靠我家承包地的官埝边，长出了一棵野生杨树。由于根扎在我们家的这一边，相邻户人家用绳子拼命把树身往他们家那边拉。等到长大了一些，邻居便准备砍了拉到他家去。那天我正好和母亲在地里干活，也是当时年少气盛，便“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把树从他们家的小平车里拖出来，那气势一点儿也不让须眉。

就在这个时候，母亲却走了过来劝阻我说道，野生的东西算不得是谁的，能吃多大亏呢？硬是将我拦着，让对方把树拉走了。现在想来母亲真是伟大，有着宽阔的胸怀，容得下整个天地。要知道那家的女主人不会针线活，平素她家孩子的衣服全靠母亲帮衬，然而母亲却并不生气。那场风波以后，母亲不显山不露水，照样和以前一样，该怎么帮人家还怎么帮人家。

母亲是村里有名的孝顺媳妇，一辈子没和爷爷奶奶红过脸，家里有好多张村里发的好媳妇奖状。前一段时间，姑父过生日，我们两家子人一起聚会。说起从前，表弟感慨地说，他在舅家长到十来岁，舅妈从来没和他大小声，他从小就爱听舅妈讲故事猜谜语，特别生动。母亲听后笑呵呵的，又当场给我们讲了几个故事，让我们重温童年时光。正因为母亲的宽容善良，才有了我们融洽的一大家子，还会隔三差五聚会。每到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二十几个儿孙辈，给四位老人集体拜年，那情景很是羡煞旁人。

最近读到灵子老师的文章，叫作《把好还给好》，其中有一段话特别打动我：“心怀善与爱，善到足够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会温柔地对你。最好的禅，一定不是教人看透，而是教人善透。”我想这便是母亲人生的写照了，良善与温厚之爱是母亲心中的禅。

赘赘复言，犹未竟也，谨以一首《满庭芳》结束此文。让我们把好还给好，祝天下母亲身体安康，幸福快乐！

满庭芳·天伦

五月花红，三秋子满，庭前丹若横斜。恍然惊梦，却是旧时家。一院炊烟暖暖，更胜却、千万春华。试倾耳，依稀听得，细语唤丫丫。 四时风物换，流年走马，各自天涯。待归去，故园鹊鸟喧哗。闲话那年往事，愿岁月、再慢些个。爷娘在，天伦和乐，漫与他人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