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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西段纪事(2)散文_翟俊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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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20 11:51: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奔涌的吕梁山牵着欢腾的汾河水一路南下,在晋南大地掉头向西涌入黄河。我的老家西段就坐落在山南麓的洪积扇与河谷北岸交汇带犬牙交错的土塬上。

两排高耸的铁塔拽着几束粗硕的超高压线自西北向东南,掠过四季变换着色彩的田野,仿佛在遥远的过去和美好的未来之间无限延展……

一条平直的水泥路在镌刻着村名的仿古牌楼处与县镇公路连接,而后像一枝匍匐的藤蔓朝村庄延伸,从凌空的高压线下穿过,与两旁的片片枣树林招手。进入村庄后变成宽阔整齐的主街道,在绿树鲜花的簇拥下,分蘖出条条枝条般的小巷。经过新建的舞台,穿过排排新房,抚摸池塘边高大挺拔的钻天杨,驻足在虽历经沧桑风骨依然的老庙。

老庙后不远处,是探出东涧的“猴儿嘴”,站在这里北眺,恰是吕梁山双峰并峙间的大峪口,黄华峪。黄华峪古称“华谷”,有史学家考证,“华谷”之华,乃“华夏”渊源。历史上,曾经有清澈的溪流自峪口潺潺奔流,穿经上游几个村庄,顺着渐次沉降的地势,蜿蜒于西段东涧,集聚成数亩大的水潭,滋养了修长的芦苇、繁茂的蒿草、丰腴的菜园、肥硕的蟹虾……而后,又眷恋着、徜徉着,缓缓南去,汇入汾河。这溪流有一个秀气的名字叫“华水”,是汾河的重要支流,也是吕梁山与汾河最后的牵手。

从空中鸟瞰,西段地貌如同吕梁山爆出地面虬劲的根须,又似朝东南嘶鸣的鹿首。村东、村西两条大沟交汇于村南,如同汾河谷地这棵“大树”长出的枝杈。大约明清时期,西沟也有泉水,名“黑水潭”,鸭鸣蛙叫,水草葳蕤,芦苇摇曳,田禾茁壮。只因沧海桑田,岁月不居,“黑水潭”与东涧的“华水”先后湮没于历史,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同散落在吕梁山麓、汾水两岸沟沟壑壑、坡坡岭岭上的数不清的小村庄一样,西段村实在太普通、太平凡。很长一段时间,我总以为她之所以被称为“西段”,只是在标识一个方位,并无特别意蕴。因为先祖们取地名,完全依照地形地貌或方位称呼:虎尾沟、干沟、爻里、西疙瘩、南涧、南沟、上涧、下涧、南疙瘩、南北畛、拐弯……有一处,由于依地形造出的梯田逼仄多弯,如同条条龙蛇奔走游动,便得了个富有诗意而霸气的地名——龙缠里!有时,先祖们干脆将他们生命最终的归宿作为地名:白家墓、王家墓、翟家坟、史家坟……也许在他们的意识里,千万年形成的黄土地就是最美丽的名字,再诗意的称呼也难以描摹原始的状态!

直到看了历代县志等相关历史资料,我才明白之所以称“西段”,是因为段氏家族最早择居于此。段氏家族在这一带的活动踪迹可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唐代。西段何时立村,难以考证。马村青龙寺明朝成化年间(1465年—1487年)的碑刻记载,西段建村史至少有五百年以上。西段、东段皆以段姓始,后来,以“华水”流经的涧沟为界,划为西段、东段。难怪,两村的格局形制颇为相似:村北各拱卫一座土城堡,村南各耸立一座文昌阁。只是,西段堡子的厚土墙虽历经岁月洗礼,斑驳嶙峋,依然倔强屹立,环抱着屋檐瓦舍、袅袅炊烟;东段堡子却只剩残垣断壁。而建于清道光十三年(1833年)的西段文昌阁于20世纪50年代被拆毁,只剩方土疙瘩,与风采依然的东段文昌阁默默相望。其实,先祖们在这方土地聚居的时间更早,早新石器时代的龙山文化时期,这里就有人类生活的踪迹。

段氏家族落脚段家沟,开辟段家巷,几百年时光在朝代更迭中匆匆流过。西段村祖祖辈辈把繁衍生息、勤苦劳作的印迹永远留在了这片热土上:王家巷、土门巷、宁家巷、史家巷、官槐树巷旧址尚存;二门祠堂、西院祠堂、正门祠堂、宁氏祠堂等祭祖追远、传承家风的场所,已难觅踪影。明清时,村庄发展进入鼎盛期。当时,环绕村庄周边的玉皇庙、观音庙、药王洞、祖神庙、魁星楼、文昌阁、财神庙等,寄托着先祖们敬畏天地、对美好生活的祈盼。不知发生了怎样的历史嬗变,如今,扎寨立村的段氏竟不知去往何处,而明朝从临汾洪洞大槐树移民来的翟姓占到全村人口近八成,宁姓、赵姓、王姓、苗姓、冯姓、罗姓、侯姓、郭姓、史姓、李姓、卫姓等在不同历史时期辗转迁徙于此,十几个姓氏融为一村。



两座舞台是村庄的地标建筑,也是祖祖辈辈村民的精神乐园。老舞台坐落在村庄东南端,新舞台位于村中央。老舞台如沧桑老人,阅历了岁月变迁;新舞台像青春少年,吟唱着时代新篇!

老舞台原本是一个庙宇建筑群,有正殿、献庭,始建年代难以考证。正殿因供奉三国时刘备、关羽、张飞而建,故称三圣庙、关王庙。庙正对面几十米处是屹立在石砌高台上巍峨的舞台。舞台与三圣庙之间,挺拔耸立着几棵苍翠欲滴的古柏。逢年过节,庙院内黄发垂髫比肩接踵,舞台上蒲腔乡韵,铙响板急;献厅内香烟袅袅,叩拜虔诚。碑文载,自康乾盛世至今,有4次大的修葺:第一次,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整修正殿,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重修献厅,雍正三年(1725年)重修山门,乾隆六年(1741年)重修舞台。第二次,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重修舞台、献厅,重筑围墙。这两次修葺皆因建筑岌岌可危,碑文曰:“正殿损坏,献厅舞厅摧折,山门归宗难觅”“风飘雨晦,梁栋毁伤,鸟穴鼠穿,墙垣崩圮”。而每次修葺,皆因“村小财微”难以启动,全靠村民急公好义,同力捐资!第二次修葺时,将庙内两棵、坡上4棵,共6棵柏树售银五50两,又募捐50两,连同村里的祖师庙、药王庙整修一新。第三次修葺是在1964年,由村委领导,全村募资,翻新正殿。据老人们回忆,大跃进时,公社曾想拆掉三圣庙,将椽、檩另作他用。一村民将此事反映到县上,文物部门予以制止,古庙得以幸存。第四次修葺,2016年,三圣庙又面临坍塌的危险,市、县文物局专家发现了三圣庙的文物传承价值,投资20多万元再次改造重修。如今,一座面宽五间,进深四椽,单檐悬山,筒板瓦覆顶的古建筑又以崭新的姿容屹立村东南,像精神矍铄的老人,穿越几百年风雨岁月,沐浴着新时代的荣光!

第三次翻修后,由于殿内神像不复存在,庙院便被当作了小学教室,但仍称“庙”。同时,原舞台旧址上也建成了教室。后来,在庙院东边新建教室,“庙”,又兼作舞台。之后的几十年里,这里经常演戏放电影,人们从银幕上知晓外部世界,亲近国家历史;从戏曲里明辨善恶忠奸,汲取精神力量。20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通电前,夜晚舞台上的演出照明靠汽灯,“灯泡”用特殊材料的纱罩做成,将汽油放在黑黝黝的圆形装置内,用高压打成雾状喷在纱罩上燃烧,两三盏汽灯便可将偌大的庙院照得通亮。虽然没有扩音设备,汽灯也忽明忽暗,但村民们引颈凝目,看得格外入神。

那时,一个千人左右的小村竟然能凑得起两个班底演出“样板戏”。如遇放电影,下午四五点,固定在庙脊的大喇叭便将红色旋律洒向了村内外各个角落。放在庙院入口不远处的发电机“嗡嗡”地响着,浓浓的汽油味弥散在空中。晚饭刚过,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便成群结队,集聚在一块白色的银幕前,沉浸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后来,随着社会发展,舞台显得狭小,难以满足现代演出需要,又在台前延伸搭建露天土台,两边以水泥杆作为帷幕拉柱。遇到刮风下雨,演出便无法进行。一次演出,大风忽起,边幕几乎被掀掉,村干部与村民紧紧拉住系幕缆绳,演出才得以正常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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