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畔埋忠骨（散文）_张宝晶

卢沟桥畔埋忠骨

北京有三条以抗日英雄名字命名的道路，分别是张自忠路、佟麟阁路、赵登禹路。这是我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在文化部公干时初次知道的常识。后来，我又逐渐从书报上知道了他们的墓地所在。

去年冬季到北京小女家长住，怀着敬仰的心情，两次去了赵登禹墓地。

第一次去，那里用数片两米高的蓝色铁皮围栏围着，墓地正在维修施工，我吃了闭门羹。施工人员让我一个星期后再去。

过了半个月，我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重新去凭吊赵登禹墓地，还是不够顺利，那里仍然用铁皮围着。我通过铁皮之间的缝隙往里面看，没有施工的动静，只有一个看上去约摸五六十岁的老汉在那里坐着抽烟。墓地内搭着一个窝棚，有他晾晒的被褥和衣服，看来他是看工地的人。于是，我使劲地喊，让他过来，我有话说。老汉不慌不忙地从台阶上走下来。

我嘴对着铁皮缝隙：“老同志，你好！我是从山西专门来拜谒赵将军的，已经来过一次，你让我进去。”

“不行，领导有交代，不让进。”

“你们领导对我说过七天后再来，我过了半个月才来的呀。”

“不是我不让你进，人家民政局还没验收哩。”

我听他说话是晋北口音，觉得遇到了老乡，便主动问他是山西哪里人，想通过老乡的情分感化他，让他为我打开方便之门。

“我不是山西人，我是河北人。”

“河北什么地方？”

“张家口柴沟堡。”

听他说到这里，我便赶紧说我在柴沟堡南门外师部当了二十多年兵。怕他不信，我又用当地人说话的腔调，说了两句方言。紧接着，又说了当地的几个地名，以证明我的确在那里当过兵。

也许是老汉被我探访赵将军墓地的诚意感动了，也许是他看在我在他老家当过兵的份上，他弯下腰，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拧开了穿在铁皮与圆木上的铁丝，放我进去。我如愿以偿，连连道谢。

赵登禹将军的墓地，位于北京西四环南段、宛平城东门外一个叫西道口的地方，这里是一处紧靠四环又高于四环的小丘陵。我踏着两侧安有不锈钢栏杆的十五级台阶，上到坐西朝东的墓地。我向四周略略看了一下，西、南和北均有两米高的灰色砖墙，墙根栽着一米宽的冬青。南北两侧各有两棵圆柏。西面的墙上嵌着黑色的大理石，内刻一九九一年撰写的简要的“赵登禹将军事迹”。我用脚步量了一下，南北二十二步，东西十六步，灰色大砖铺地，是一处袖珍型的墓地。

赵登禹的墓冢，坐北朝南，墓碑和墓盖是一色的汉白玉，碑不甚厚也不甚高，只有一米高十厘米厚，碑顶是一个弓形的造型。墓碑正面竖刻着三行金黄色的字，右侧为“抗日烈士”，中间为“赵登禹将军之墓”，左侧落款为“一九八零年重建。”“之墓”二字下面横刻（1898-1937）。社会上的许多墓，都在碑的后面，而赵将军的墓却位于碑的前面，令瞻仰者一目了然。在这里，墓碑与墓盖衔接紧密，浑然一体。墓盖系两米多长、一米多宽、一尺多厚的长方形，且由两块组成，下面的长宽均比上面那一块多出一尺，上盖厚度处凿有两厘米宽一厘米深的一圈沟槽，使其凸显立体感、艺术感。

赵登禹将军何人？著名的抗日民族英雄。将军1898年出生于山东菏泽县赵楼村一个贫苦家庭。十三岁开始拜师学武，经过勤学苦练，精于拳术善使大刀，能与十多人对阵。十六岁时，他与两个好友一起步行九百公里，到陕西投奔冯玉祥的军队。因当时兵额已满，他就被安排在佟麟阁任连长的部队里，当了一名“只管饭，不发饷”的副兵。一天，冯玉祥在检查部队操练时，见身高一米九的赵登禹卓尔不凡，便将他叫出队列，问他会不会摔跤，敢不敢与自己比试。赵登禹应战，连胜三局。第二天，他就被调到冯玉祥身边当了贴身警卫员，后来，又被冯送到西北军高教团学习。

1919年秋，冯玉祥的军队驻防湖南常德，城北的山上常有老虎出没，伤害人畜，闹得人心惶惶。一天，赵登禹上山执行任务，正好遇到一只老虎，他便带领士兵围追。老虎身中数弹，但仍在作垂死挣扎，向赵登禹猛扑过去，他立即骑在老虎背上挥拳猛打，直至将虎打死。事后，冯玉祥请城里的照相馆为他照了一张骑在老虎背上挥拳的照片，社会上随之有了“打虎英雄”“民国武松”的说法。当地的士绅甄长久等还带头捐款立了一块石碑，上书“打虎英雄赵登禹”七个大字。1937年7月28日，赵登禹在北平抗日战争中牺牲，31日，冯玉祥找出这张照片，题写了“民国七年的打虎将军”，并落了款。

1922年，赵登禹被提升为排长，后又升任连长、营长、团长。1926年他参加了北伐，1930年随冯玉祥参加中原大战，并任国民革命军第29军109旅旅长。1931年，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后，又把战火引到了长城一线，企图侵占华北。“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赵登禹肩负全国人民的期望，率部把守喜峰口。当时日军装备远胜于我，赵登禹遂决定组织大刀队夜袭日军炮兵阵地摩天岭。他带领500人的大刀队，冒着大雪，挥舞大刀杀向敌阵，消灭了3000多个鬼子，让日军横尸遍野，吃尽了苦头，取得了闻名中外的“喜峰口大捷”。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工农的子弟兵，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

把他消灭！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杀！

作曲家麦新的《大刀进行曲》，记录的就是当年29军大刀队的长城喜峰口之战。抗日猛将赵登禹迅速成为全国人民心目中的民族英雄。赵登禹因战功卓著，被授予青天白日勋章，陆军中将军衔，并由旅长提升为132师师长。

赵登禹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给人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中国政府和军队采取的是不抵抗政策，没开一枪一炮，日军便轻而易举占领了东北，建立了伪满洲国。1933年2月，日军侵犯热河省，省主席汤玉麟不战而逃。3月初日军便占领热河全境，直逼长城，向绵延的长城一百多个关口发动全面进攻。长城，在华夏儿女的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含义。赵登禹的大刀砍出了国人的民族气节，使四万万同胞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

1935年8月，第29军被调到北平驻防。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进攻宛平城，29军奋起反击。这划破夜空的枪声，由此揭开了中国人民全面抗战的序幕。

7月27日傍晚，赵登禹被军长宋哲元指定为南苑总指挥。南苑一带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在日军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下，守军伤亡惨重。赵登禹和将士们抱定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毫无畏惧，在枪林弹雨中反复冲杀。他们从拂晓战至中午，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战斗中，副军长佟麟阁头部重伤，流血过多，壮烈牺牲。

28日中午，部队在赵登禹带领下，开始由南苑向北平撤退。赵登禹坐一辆小车，前后各有一辆满载护卫兵的卡车。由于参谋、叛徒周思靖早已向日军透露我军行军路线，赵登禹等行至田螺庄附近便遭到日军伏击。部队被包围在一个堤坝前，日军据守堤坝，用机枪疯狂扫射。前后两辆卡车上的士兵几乎全被射杀。**将小汽车打成了蜂窝状，小车司机的大腿连中数枪，他好不容易从车里爬出，却因失血过多很快死亡。赵登禹将军靠在车的后座上，全身多处中弹，身边的副官头靠在车窗上，从头到脚已中数弹，场面惨不忍睹。

随后，日军从副官身上搜出了赵登禹的名片，从坐椅上发现了蒋介石给宋哲元的电报、宋哲元给赵登禹的命令状、132师将校勤务表等其他重要文件。日军将赵将军遗体由车内拉出拍照后，向上级请功去了。到了下午，当地的两位老农将赵将军遗体抬入高粱地掩埋。

两日后，37师副师长、北京城防副司令田春芳和国际红十字会派人开车来寻，在一农夫指引下将赵登禹遗体从掩埋的黄土中找出，装车运回北平先农坛边的龙潭寺暂厝。赵登禹将军殉国后，他70岁的老母亲仍然健在，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一岁半的女儿以及一个遗腹子。日军占领北平后，赵家人就开始了逃亡生活。抗日战争胜利后，冯治安、何基沣为赵登禹将军举行公祭时，找不到赵家人，便由佟麟阁将军的次子代孝子打幡，将赵登禹葬于卢沟桥畔的西道口。

赵登禹阵亡后，国共双方都对其作出了积极评价。1937年7月31日，南京国民政府颁布褒奖令，追授他为陆军上将。1946年，北京西城区原白塔寺东街北沟沿胡同，被更名为赵登禹路。同年3月，北平市政府和各界人士在八宝山忠烈祠为赵登禹举行隆重的入祠仪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他又被中央人民政府确认为抗日烈士，毛泽东主席亲自为其家属签发了“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

赵将军，喜峰谷口，你是寒光凛凛的大刀；卢沟桥畔，你是挺直的脊梁和高昂的头颅；国歌之中，有你的身影；国旗上面，有你的鲜血。你是感动华夏的人。你是号角，永远嘹亮在中华儿女一代代人的心中！你是骄傲，中国人民永远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