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登门 第一章 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_欧阳如一

第一章：贵客登门

张先生很少邀请朋友来他在乡下的别墅，却有一个人不请自来，就是他原来的老板王长安，那天他打来电话：“老张，你最近忙啥呢？”张先生说：“没忙啥，写小说、画画、伺候月季。”“他说：“你在家吗？”张先生说：“在。”他说：“我到你家门口了，出来接接吧?”张先生就看到门前停着一辆深蓝色的奔驰商务车。

这可是张先生从业时间最长，给他待遇最高的大老板，不打招呼就来肯定有急事，并且不容他拒绝。他赶紧开门走到前院，只见王董事长被司机掺着下了车，拄着腰说：“你这儿不错，就是离北京远点。”

张先生搓着两只手不知道该不该扶他，说：“这还亏了您。”

张先生的三处房子都是在王董事长支持下买的，第一处在北京东南六环的边上，王董事长说：“你咋不买朝阳公园的房子呢？我能跟开发商说说给你打折。”他笑了，感觉对方有点“何不食肉糜”。当时北京四环以内的房子每平方涨到了四万，六环以内的房子每平方才一万五，这还得向老板借钱，每月从工资里扣。那处房子就成了他和薜小曼的婚房，两年后他一转手，赚了一百万，他第一次享受到中国房地产给老百姓带来的红利。

王董事长走了几步才伸直腰，说：“你这儿好，你这儿清静。”

这是张先生的第三套房子，他的第二套房子就买在第一套房子对面的小区，是L0FT，就是厅有4.5米高，一二层房间伸手就能够到棚顶，属于商住两用那种，开发商说是平层别墅，他明知懵人也得买——北京五环以内已经限购，他租得房年年涨价，都够交首付了。他就又向王董事长借了钱，卖了上套房才买了这套房，这套房现在用来吃租，他本来想卖，可价格跌了一百万，让他坐了一把过山车，也第一次体会什么叫“房地产泡沫”。中国的经济学家年年都喊狼来了狼来了，却是干炸唬，就给了人一种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永远不会崩盘的感觉，这回来了把大的。

白狗三星听到外边有声音就在屋里叫，张先生喝了一声：“叫啥？大老板来了不知道吗？不懂礼貌。”三星在气管里吱地叫了一声就趴进了狗窝，这时候那两只猫——弟弟和花花早就藏到了安全处。

图片


王董事长随着张先生上了台阶，进了门斗，来到客厅，用眼睛扫一下，说：“装修一般，户型不错。”

装修一般是因为薜小曼讨厌一切装饰，户型不错是因为客人还没到各层转转。张先生说：“我前后院都种了月季，是南阳朋友送的，都是好品种，过几天才能开。”

张先生这第三套房子是跟薜小曼生气才买的，买了才知道它的规划有多不合理，住上才知道它的质量有多差，他这些年给开发商们出的虚夸的点子都用到了自己身上，让他体验了一把匈牙利电影《废品的报复》。他买了个最高点，加上装修和家具将近400万，现在好许能卖上250万，这都是不听薜小曼的话的结果，可当时他认为妻子只会纸上谈兵，也是投资房地产不但要看产品，更要看时间时间，他真幸运，产品和时间都看错了。

王董事长说：“一晃咱们有三年没见面了，小曼现在怎么样？”他是张先生和薜小曼的大红媒。

张先生本来是对王董事长有怨气的，给他介绍了这么个任性的媳妇，他们结婚十三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可这怪不了别人，谁让他贪图她年轻漂亮来的？他对王董事长的抱怨主要是不应当在薜小曼跑路后就解雇了他，当时他才全款买完房身上连一万块钱都没有；可现在他不怨他了，他有了另一份工作，兼职给黎总当总工；有母亲给他交的老保和房租收入，家里的月季也挣了钱，最主要的是找到了薜小曼，就是那个肖丽，她就在北京某个神秘的地方，他们虽然只隔着一条山沟摆了摆手，总算有了盼头，命运从来都没亏待他。张先生说：“她挺好，在美国。”

王董事长略带歉意道：“你在南阳做的事，我没给你投资，分不出钱来。”

张先生知道王董事长已经收摊是不会再投资的，南阳的事情已有上市公司老板刘振兴投资，比他有钱。张先生就给客人泡茶，主妇不在他家高档的茶具已经入了柜，现刷来不及他就只能用煮茶器泡，找来两只茶杯还是鸳鸯的——这也太不讲究了，他还有点笨手笨脚。司机搬进来一大塑料筐桔子，他就用客人带来的东西招待客人。

王董事长看着张先生的脸，全是细褶，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说：“你的状态不错，看来动脑子真的有利于健康。”

张先生也看着王董事长的脸，长了老人癍，头发已经稀疏、花白，这都是糖尿病加无名腰疼折磨的，他以前和王董事长在一起从来不敢说自己英俊，可现在他们俩好像倒了过来，他至少比王董事长年轻五岁并且没任何病痛。上帝从来都是公平的，让功劳的人获得技能，让清贫的人拥有健康。

王董事长示意张先生关了手机，也把自己关了的手机交给他说：“你把它们放到地下室。”这是有机密事要谈，主人照办，客人说：“龙开旺出事了。”

龙开旺是山西大同国资委下属的云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他和王董事长的北京京开房地产咨询有限公司有业务往来，张先生是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被大同市政府聘为城市开发建设顾问，就成了这两位老板的主要联络人。可他退下来已经三年多，不想再管他们的事儿，特别是想到自己突然被辞退，工资只开到月底，没一分钱补偿，他还是工会主席、名义上的股东，王董事长真是薄情寡义。

图片


王董事长说：“他已经被抓一次了，放出来还请了客，说自己没事儿。这次被抓肯定出不来了，据说贪污了上两千多万，可能被判二十年。”

“活该！孙国玺是挣了钱再贪，他是直接贪，要钱不要命。”张先生说话的口气就像骂自己的儿子，龙开旺在他面前一口一个“老师”，不是社会上的叫法，如今剃头匠都被称作老师了；而是对恩师那种叫法，牛哄哄的他在张先生面前从来都毕恭毕敬。孙国玺是龙开旺的前任，大同前市委书记耿彦波的红人，管着国资委系统的所有物业，退休就失踪了，坊间说他捞了至少三个亿。

王董事长说：“是孙国玺出了事儿他才出事儿的，袁梦也出事儿了，这才牵扯出他。他以为藏书记能保他，可藏书记根本没管。”

袁梦是那家公司的副总，一个文化程度不高却很有心机的女人，是孙国玺的相好；藏书记是现任大同市的一把手，张先生曾告诫龙开旺不把企业搞好攀附权贵是没用的。

“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那边的纪检委可能会找你，问咱们公司和龙开旺的事情。”

张先生知道王董事长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来找他了，他给他做过包括湖北蕲春牡丹产业园，北京昌平九龙山滑雪场、北京世界之窗几次成功的“危机公关”，可他不想再管王董事长的事儿了。

王董事长说：“龙开旺手上戴的‘绿水鬼’是我从美国给他带回来的，作价可能得十多万；上次他有病我还让你给他送过去六万现金。”

张先生是设计行业著名的“小器鬼”，别说给甲方和政府领导送钱，连饭都很少请他们吃——我就这水平，不用我拉倒，可他的客户仍然不少。他想说：“薜小曼已经够倒霉的了，我家可再也经受不了这种事儿。”话到嘴边却拐了弯：“您想让我怎么出面？”

王董事长要来手机，打开说：“听说你们这儿的灶台鱼不错。”

张先生感觉自己还是欠王董事长的情，说：“您是客，我来请。”

这部小说可视为小说《南阳月季》的上部，就从这里开始。

作者简介：欧阳如一，规划师，建筑师，诗人，作家，绘画爱好者。创作了大量作品，包括小说、诗歌、电影剧本等。近作有：长篇系列间谍小说《天生间谍》，自由诗集《我的神》，长篇史诗《大航海时代》《周颂》，长篇婚恋小说《生死恋》《爱是永不止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