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追汪国真 胡春良 文

1988年有幸跨入夏县中学的大门，开启自己的高中生活，此前几乎没有几次走出过大山。在夏县中学，首先是认识了阴效国这位特别有情怀的校园“诗人”，当然也结识了周云峰等等一生珍惜的同学；其次呢，与《读者》结了缘，近四十年了从未中断阅读。

那时候一个星期的菜钱是五元钱，粮食是从家里带的。就是那有限的五元钱，我还挤出钱来购买《读者》《青年文摘》《辽宁青年》《演讲与口才》等杂志，如饥似渴地阅读，几近痴迷。每每遇到书上好的文章、段落、词句等都会摘抄在笔记本上。当时几乎百分之八九十的同学都有摘抄的笔记本。

阴效国初中就在夏县中学初中部上的，他对学校和县城更熟悉，经常带我去书店、书摊购买书籍杂志。从他那里我知道了朦胧诗派，一下就入了迷。北岛的《回答》《一切》；舒婷的《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致橡树》《双桅船》《呵，母亲》；顾城的《一代人》《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生命幻想曲》；梁小斌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江河的《星星变奏曲》；傅天琳的《心灵的碎片》等诗歌，抄到了本子上，随口就能背出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你在我的航程上／我在你的视线里”“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习惯光明”等等诗句也是经常挂在嘴上。后来购买了本《朦胧诗选》，又在笔记本上抄写了一遍。我和效国等还写了许多我们都不太懂的“朦胧诗”。

后来效国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汪国真的诗非常非常好，他给我读他摘抄的《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效国是非常有才情的，朗读得非常非常好。这首诗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抄了许多遍，最后凝练成一句自己的励志语“只要选择了远方，一切都在意料中”，写在课本的扉页，写在日记的扉页。这句话也得到了效国的赞赏。《热爱生命》这首诗曾登上《读者》的“刊首语”，影响深远。相对于朦胧诗来说，汪国真的诗直白，更易入心。

那时没有网络，电视也极少，我们只能从有限的报刊中寻找、摘抄汪国真的诗歌，慢慢地在全校掀起了“汪国真热”。大约在1990年时，同学间有汪国真诗手抄本流传。后来在1990年5月的时候，北京学苑出版社出版了汪国真的诗集《年轻的潮》，据说销售了60万余册，创造了一中午销售4000册的纪录。“汪国真热”席卷全国，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文化现象。

当然在小县城一时还买不到《年轻的潮》，我们托同学的同学到运城等地打听购买，遗憾的是始终没有买到。后来一位在运城康杰中学读书的朋友买到一本，传到夏中时，书皮都翻烂了，大家发疯似的抄，但是一直没轮到我，我只有抄同学的手抄本。

一天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和周云峰到街上转。他初中也是在夏中上的，对县城很熟悉。他带着我，在邮电局旁边的一对老年夫妇开的小书店里看到一本《年轻的潇洒——与汪国真对白》，喜出望外，高兴得不得了。书定价3.7元，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一下买了四本，有三本是帮同学买的，我怕书卖完了，他们买不到。这件事我肯定记在日记里了，但写此文时我用不着查阅。

返回校园后，同学们听说我买到了汪国真的诗集，虽然不是那本大名鼎鼎的《年轻的潮》，但受欢迎程度还是出乎意料。后来经我手购买的那本诗集就超过了二十本。卖书的老人说他先后进了十二次货。

虽然我们青年学生喜欢汪国真，追捧汪国真，但当时汪国真的诗争议还是非常大的。记得有份报纸（具体名字记不得了）就用一个整版批评汪国真，题目好像是“现代神话的破灭”。

汪国真的诗激情、青春、励志、温暖，深深地吸引着我们。比如，“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远的路”；“如果我面前的是沙漠／我便是沙漠里顽强跋涉的一只骆驼”；“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风不能使我惆怅／雨不能使我忧伤／风和雨／都不能使我的心／变得不晴朗”；“相信上帝／不如相信自己”；“获得是一种满足／给予是一种快乐”，等等。这些诗句像春风、像火炬、像灯塔，让我们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生活，面对苦难，书写我们青春的故事和艰难的奋斗。

上高中时，人们还比较保守，信息还比较闭塞。爱情是我们心中萌动的新芽，是灵魂深处奔涌的岩浆，但是都不敢或者不愿表达。汪国真的诗宣泄着我们朦胧的、青涩的情感。比如那首《只要彼此爱过一次》就似乎是爱的启蒙和爱的价值观的真切表达：

如果不曾相逢

也许　心绪永远不会沉重

如果真的失之交臂

恐怕一生也不得轻松

一个眼神

便足以让心海　掠过飓风

在贫瘠的土地上

更深地懂得风景

一次远行

便足以憔悴了一颗　羸弱的心

每望一眼秋水微澜

便恨不得　泪水盈盈

死怎能不　从容不迫

爱又怎能　无动于衷

只要彼此爱过一次

就是无憾的人生

我想当时肯定有同学把汪国真的爱情诗写成小纸条偷偷送给喜欢的人。

当年购买的《年轻的潇洒——与汪国真对白》一书，我至今保存着，快四十年了，尽管书页已泛黄，但书页规整保存得很好。夜深人静翻出阅读，历经多年的风风雨雨、生活坎坷，以一种新的心态、新的视觉再品汪国真的诗，没有了当年那份强烈的心动、激动，没有那份神一样的崇拜。生活中，我们可能没有太多自由的选择，但是一份热情、一份信仰、一份勇气、一份达观总是不应该少的，所有的哪怕是苦难的经历，都会构筑我们精神温暖的纬度。

谢谢汪国真！谢谢苦难而多彩的高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