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建月：喝，70年前的杯子

“喝”，70年前的杯子

□黎建月

行走于古玩城，久了，便生些油腻。老板仁慈，送了一个小杯子，无名无分，也无关血统，只上边一组数字，1948，又小又巧，粘着了手心，不肯松手，便笑纳了。

渐渐发现，温饱之后，才是人性饥饿的开始。什么都不缺了，才有了怅然若失之感。就想着南方梅雨季节，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子，诗人从中穿过，台阶上生些滑腻的苔藓，也生些百无聊赖的文字。

怅然若失，失了什么？也不知道，寻寻觅觅，打着油纸伞遇见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雨巷里邂逅，才知道所要找的什么，惊为天人。从此，梅妻鹤子，鬼影附体，魂不守舍。怪不怪？反正我已经是怪怪的了，才入道三年。

喝杯子？喝70年前的杯子，喝70年前的杯子所盛的水，茶水。这些答案都对，不必苛刻。历史上买珠还椟的典故当是有的，郑人买履就不知道了。所盛者是茶？是白水、红糖？都不重要了。吃味，把玩，痴情，但品一个味儿，你说怪不怪。

就像今天的服饰，是纯为御寒的么？那样生活就简单多了，它要好看得遮挡不住身体。下馆子，是纯为饥饿的么？它要满足挑肥拣瘦到没有穷尽的舌苔呢。安得广厦千万间？房子是用来住的，一套就够了，何必搬来搬去。谈恋爱，纯为生子的么？

唯美，病态之美？艳俗，含蓄，病态，这可是审美之巅啊。就扯上文化艺术了。文化是什么，拿古玩的行话作比，相似于古董上的那一层包浆？时光的油腻？历史的痕迹？人文气息的依附？不知道了，只知道一粘上文化，一切就都变得奢侈无比，所有的高深都莫测了。

这杯子不大，面相也通俗，不认识压手杯的时候，以为是压手杯呢，握手里，手感极好。一幅朦胧的青花山水，另一面应是匠人顺手留下的数字1948。第1948个？可能性不大，便无可指摘的推定为1948年了。

盛世收藏，乱世黄金。那杯子安静了一些时辰，闲置，无人顾及，无人问津。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仍旧是原来的功用，难得，不像刘益谦手里的鸡缸杯，两三个亿，瞅一眼，不喝都烧心拧胃。

一个小杯子，等你70年，还不是缘分么。而当怀旧，愈来愈成为人生的一种集群情绪，社会时尚，噬咬人的心壁，又情何以堪。既安于斯，又不能宁于斯，人生，天定就是一个宿命？幸好，人，从来就不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