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醉流年 散文 杨永敏

两村之间，有一条呈东西走向的小路，间隔一千米。路东是百底村，路西乃卫庄村。

两个村鸡犬相闻，隔路相望。东村唱戏西村人可听到，西村有社火东村人会跑去凑热闹，亲得犹如一家，好得如同对门。而铺设于两村之间的这条路，便成了人们来往走动、连接亲情的纽带。

这些年，每次途经，我都会停下脚步，或站，或坐，或踱步，伫立很久很久。这条路之所以能抓住我的心，是因为曾经的坑坑洼洼上面，留有我童年的影子，记录着我少不更事的快乐，遍布我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人生足迹。看到它，我就会想起儿时的自己；走进它，我便觉得灵魂可以安顿；靠近它，浓浓的乡思、乡情就会萦绕满怀。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没见过世面和过惯苦日子的两个村之间，人们串门走亲戚、看电影听戏曲，都是用脚底板在这条土路上来回丈量。相处久了，人人都成了熟脸，个个都叫得出姓名，家家均知根知底，户户是烟火亲情。两村提亲结对、亲上加亲的人家很多，每遇农忙时节或逢年过节，这条小路便挤满了提着镰刀帮丈人家割麦、赶着牛车去田间送粪犁种、拖儿带女去娘家走麦罢、穿着新衣服到舅舅姑姑家磕头拜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繁忙热闹的景象从东面延伸到西面，从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演绎到日暮月儿升起，从春苗吐绿“打卡”到夏日蝉鸣，从中秋月圆“直播”到腊月除夕。

那个年代的乡下农村，物质匮乏，没有娱乐，看电影和听大戏对于我们这些乡下孩子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甚至是农村人接触外面世界的唯一渠道。那时候，露天电影一两个月才能观看一次，唱大戏只有过年时才能听到。物以稀为贵，因为稀缺，所以珍惜。两个村子不管哪家有此类演出活动，乡亲们便会早早得信，奔走相告。于是，在有月亮或星星的夜里，吃过晚饭的人们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相跟在一起，踏着月的清辉，吮吸着田野的芬芳，热络地拉着家常，有说有笑地行进在这条路上。长长的队伍中间，孩子们最是不安分，一路追逐打闹，一个个灵动得似鱼儿般的身影，在大人们故作生气的呵斥声中，很快便从东边窜到了西边。有时，我们会集体来到路边的麦地里，齐刷刷把手电筒打开，对着夜空相互照射，比谁的电筒聚光，看谁的电光射得更远，胜者常常洋洋得意，败者往往沮丧无比。五分钟不到，大家就会把刚才的不愉快忘于脑后，继续聚拢在一起，边走边争执着电影里的人物情节和故事桥段，阵阵欢声笑语中，长长的夜路伴随着我们前行的脚步，被一步步甩在了身后。

夜风徐徐，撩动着田野的庄稼，摇曳着路旁的树叶；星光璀璨，俯瞰着家乡的大地山河，妩媚着美丽的村庄沟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我们，就这样踏着四季的风，跨过岁月的雨，牵着爸妈的手，跟随着乡亲们的脚步，在这条小路间往来穿梭，双向奔赴，周而复始，岁岁年年，美了芳华，醉了流年……

百底与卫庄北靠连绵沟壑，南依垂柳汾河，怀抱黄土沃野，耕牧丰穰稼穑。两村之间，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东西各前行500米，横亘着一条南北走向的沟壕，那是长年累月雨水冲刷自然形成的。壕内长满了各种野花肥草，草浅处可盖住脚脖，茂盛处有半人之高。雨量大时，沟壕会形成一些大小不一的水洼，水洼里水蛭游荡，蛙声阵阵，那是记录我们童真童趣、承载我们背着竹筐打猪草、对阵打仗玩游戏、爬到树上捉知了、赤脚下塘抓青蛙的开心乐园和净地热土。

小时候的家乡，是一幅永远多彩的画卷，描摹着四季的黄土沟壑，印染着心中的小路汾河，镌刻着村庄的古朴颜色，涂抹着父辈的辛勤劳作。那画轴一旦被打开，浓浓的乡情、乡音、乡思、乡愁就会直扑入怀，给人以视觉上的强力冲击，心理上的巨大震撼。那如歌的画卷里，写意着我们童年的天真无邪、少年的笑语欢歌；那如诗的画卷中，涂染有家乡的人间烟火、父辈的艰辛劳作、妈妈的饭香味道、兄弟姐妹间的亲情悠长……

一个村子，几多巷陌；一条巷陌，几多院子；一座院子，几多老屋；一座老屋，几多兄弟姐妹。那黄土覆盖的街道巷陌，互为掎角之势相连，把人与人之间距离拉近，似邻里又似一家；那黄土筑就的座座院落，各为独立家庭单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相知相近相亲；生活在这方土地的百姓，喝着一脉的井水，说着一样的乡音，听着一个曲调的蒲剧，种着一块土地的庄稼，于朝朝暮暮中过着一日三餐的烟火生活，于岁岁年年里打发着花开花落的四季日常。

在时光的催促下，儿时的村子逐渐远去，深爱我们的父母逐个离世，坐在巷道聊天的乡亲大多换成了新面孔。曾经的家乡成了故乡，土路、沟壕硬化为水泥坦途，少年和儿时的玩伴大多成了爷爷奶奶。小时候，母亲说过：“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是啊，人生之路无论如何去丈量，怎么来选择，都会有坎坷，都会有缺憾，这就是人生，也是生活。

岁月轮回，生生不息。人生到处知何似，最是乡情醉流年。时光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迎来了春，送走了夏，走进了秋，埋藏了冬，四季一轮回刻画着村庄的颜色；日升了又落，月圆了又缺，庄稼割了一茬又一茬，周而复始在烟火流年里温柔着人们的岁月。风是抓不住的，花也会凋谢，无论山河如何阻隔，距离怎样遥远，故乡永远是我们温暖的奔赴，亲情永远是我们心中的不舍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