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史话：刘海戏金蟾与大禹治水

乔兆坤

在魅力运城及其安邑一带，亘古流传着一个美丽而又耐人寻味的神话传说——《刘海戏金蟾》，说的是鸣条岗下的陶村镇西纽村很早以前住着一位青年名叫刘海，后来竟演化作一只三条腿的金腺蛙。

与此传说珠联璧合的还有一个《野狐泉》的故事，可称作是佳偶天成而相得益彰。明代所修《安邑县志》也予以载录：“刘海名钦水，颇能诗，居于西纽延祥观。曾写一诗云：‘未生我来谁是我？既生我来我是谁？而今且道我是我，死后哪知谁是谁！’后得知神仙饮水之法，口吐金蟾化去。”盐湖区民俗文化专集《虞舜圣地文化风情录》也有同类文章。在全国其他地方，《刘海戏金蟾》也有不同版本的书刊、雕刻、年画广为流传，只是未见与《野狐泉》有任何瓜葛。正是这运城版的神话双璧，方才唯一巧妙地隐含着鲧禹治水的古史信息。鲧为鱼世系，图腾化为玄鱼或三足鼈黾（蛙）。禹娶涂山氏后，又化为九虫之王——龙。这分明是以三进制（男女双系家族中又别有一支嫡系）繁衍的父系部族。西汉扬雄的《蜀王本纪》说：“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也，生于石纽。”后世皆沿袭此说。我认为，汶山系巫咸山之误（“巫咸”急读即为“汶”），“广柔”系“安”字之伪（宀，武延切，广，鱼俭切，二字叠韵且义通；“柔”与“女”[汝]双声而义通；析之为“广柔”，合之即“安”字）。“蜀”为古“蚕”字，最古之蚕国应是嫘祖与飂（刘）叔安的封地安邑，而不是四川。无论古文献还是西阴考古化石都已证明了这一点。

扬雄为西汉末年蜀郡成都人，虽然著有《法言》和《方言》大作，但为家乡“争名人户口”和用汉音读先秦古书或古语之嫌，不是没有可能的。例如《法言》中臆解“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诗句（《诗经》），就惑众匪浅，谬毒至今。刘海戏金蟾的地方正巧就在巫咸山广女（安）邑石（柘与桑近义）纽村，现在这里不但有传说和遗迹，而且仍旧流行葬礼中儿子（而非外甥）打纸幡、清明节媳妇（而非闺女）给祖先上坟扫墓的习俗，正是鲧禹父系部族祖居于此的有力佐证。“大凡道家之神有化生之说，可在不同时代化生为不同的人或物。”（王卞主编《中国道教基础知识》）《安邑县志》所记延祥观里的刘海，正是道教根据河东民俗传说化生的神怪人物。刘海本是陶唐氏一支飂（刘）叔安的裔子，以祖籍地鹾海（盐池）取名。根据《说文解字注》作者段玉裁的说法，“海”字在古音韵中与“能”与“台”同属第一部的“止”韵，可与古“姒”字通假。

根据姓氏起源和古文字音义，刘海理当就是鯀的儿子大禹。因为盐在古代曾充当过货币，所以刘海也就和钱财有不解之缘。“能”，古读作倪，“倪”意思是幼儿或小孩；而“能”的本义为“三足鳖”，鳖（鼈bie）和黽meng（金线蛙）古人认为同属一类，因此“刘海戏金蟾”自然就成了一个小孩举钓竿垂线系铜钱以为饵引逗三条腿蛤蟆的准财神形象。显然，这里的“戏”字是作“戏耍”来讲的。披阅《山海经》《启筮书》《拾遗记》《述异记》以及《楚辞·天问》《史记》《说文解字注》等典籍，几乎是众口一词：与“能”相通者，非鲧莫属。

特别是《楚辞·天问》记载说：“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洛嫔……浞娶纯狐，眩妻爰谋。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意思是，羿打败了河伯太康，并霸占了他的妻子；寒浞又与纯狐（羿所霸占的河伯之妻洛嫔）勾搭合谋，吞灭了夷羿。显然可知，“河伯”乃是专指夏禹部族酋长，而“纯狐”则专指与其通婚的以九尾白狐为图腾的母系部落（女娲）之女。所谓“刘海名钦水”“得知神仙饮水之法”的神话释义当是说他“敬重、谨行水务”，“得知消除水患的方法”。这不是以鳖为图腾或族徽的鲧禹部族又会是哪个呢？王钟翰等史学家认为，“崇（虫）伯鲧与共工为同一神话人物”，乃是炎帝的后裔，他们沿渭水流域逐渐向东迁徙至豫西和晋南的盐池一带，这跟考古学上的三里桥文化类型完全吻合。所以《尚书·禹贡》中的“冀”，我认为是个亦声（会意兼形声）字：上部“北”或“八”，当指东、西两大片盐池；中间“田”字，盖为自然浇晒之盐畦；下面的“共”字，即指共工（鲧）部族；合起来讲，“冀”乃是鲧部族世代经营的盐池。说白了，刘海就是鲧禹部族的别称，大禹治水神话的史实素地就是治理盐池客水。古“戏”字读作hu或ha，写作“戲”，由“虍”“豆”“戈”会意而成，本义为部族旌旗，有变化、封爵之义。《安邑县志》所载刘海颇为绕口的谶语诗，实际上就是道教对鲧禹部族“鱼→鳖→龙”三级图腾（旗麾）嬗变所产生的朦胧而迷惑不解的记忆。刘海既然是盐池之滨共工的后裔姒氏夏禹，那么他与涂山氏通婚台（姒）桑之地，也必在盐湖岸边的野狐泉。“刘海仙化，野狐泉涌”，正是这一婚配含蓄、神奇而艺术化的表现。“台”（姒）氏祖籍冀方大夏，自不待言；“桑”为先蚕嫘祖方国，西阴考古已有确证。而“嫘”“雷”古字通假，又当说明永济境内的雷首山、雷泽，临猗境内的临晋镇（古称桑泉），盐湖区内的西纽（从糸），均属嫘祖后裔的桑方古国。另外《左传·宣公二年》记载赵盾到雷首山狩猎时，也曾驻军在翳（台）桑。再有《世本·帝系篇》（西周王室档案汇编）记载说：“禹娶涂山氏之子，谓之女娲，是生启。”这与《野狐泉》中女娲娘娘嫁女的说法出现惊人的一致，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可见，认为野狐泉为台桑通婚之地，错谬应该不会太大。

鹾海南畔的护池堤堰，盐池北畔姚暹渠沿岸的晋水遗迹，只要与堵导盐池水患相联系，鲧禹治水的各种神话大都可以得到合情合理的史学解释。总之，运城版的《刘海戏金蟾》是与《野狐泉》连体而不可分割的完整神话故事，它不仅形象鲜明而生动，且比较真实深刻准确地反映了鲧禹治水神话传说的古史信息。正确认识这一神话双璧，对华夏文明史和魅力运城的旅游文化必将产生重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