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汾阴祭后土

万荣后土祠的来历，《史记》《汉书》等史书的记载其实是很清楚的，但为什么要在汾阴脽上，今天的万荣祭祀后土，这要从西汉时说起。

选址汾阴

公元前113年，也就是西汉元鼎四年。年初，汉武帝刘彻从长安赶到位于今天凤翔县附近的雍城，祭祀“五畤”，也就是五方天帝。

祭祀完成后，汉武帝忽然心有所感，用遗憾的语气说：

“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无祀，则礼不答也。”

意思是，天上的上帝，得到了我多次的祭祀，礼仪已经很周全了，但后土神却没有享受到祭祀，这于礼不合啊。

皇帝发了话，等于布置了作业，臣子就要写出答案，完成作业。有关官员和太史令司马谈、祠官宽舒一起商议，揣测皇帝的心意，给出了一个在当时相对标准的答案：

“天地牲角茧粟。今陛下亲祠后土，后土宜于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yì）。而从祠衣上黄。”

意思是，祭祀天地，古人说要用刚长角的小牛犊。皇帝亲自祭祀后土，应该在水中的圆形陆地建造五个祭坛，每坛用一只黄色牛犊为祭品，祭完后要把牛犊和其他祭品一起埋掉。参加祭祀的人，都要穿黄色的衣服。

在古代文献中，“后土”原有几种说法，比如社神“后土”、黄灵“后土”等。但汉武帝是在祭天之后发出的感叹，心里想的其实是和天帝相对应的大地之神。司马谈、宽舒这些专业人士，领悟到皇帝说的是“皇天后土”的“后土”，便用祭地的仪式来回答。所谓“泽中圜丘”“五坛”“黄犊”……都和祭地仪式有关。汉武帝没有驳斥臣下，说明他认可了这种答案。

随后，汉武帝便一路向东，考察祭祀地点，看哪里有合适的“泽中圜丘”。

这时，下面有官员给他提供了相关的地理信息，黄河之东的汾阴县，应该很容易找到这种水中陆地。

助兴的是，汾阴人及时提供了可喜的祥瑞。一位叫公孙滂洋的男子汇报说，他和当地很多人都在汾河旁边看到了一道奇异的红光。

汉武帝很高兴，就选择汾河入黄河口的水中陆地“脽”，作为正式的祭祀地点。按照宽舒、司马谈等人的意见，设置祭坛，隆重祭祀。祭祀完毕，汉武帝一行人就继续巡游去了。

祈求丰收

助兴的事情继续发生。就在这年六月份，一位叫锦的汾阴巫师在“后土营”附近从事民间祭祀时，发现地上有个钩子状的凸起，挖开一看，是个大大的青铜古鼎。

早在汉文帝年间，术士新垣平就给皇帝汇报说，周代宝鼎在泗水沉没，现在黄河改道，河溢通泗水，最后可能会在汾阴出现。汉文帝专门在汾阴县的黄河边建了一座庙，迎接周鼎。这算是一件国家大事。

到了汉武帝时，汾河发现了一只古鼎，汉武帝大喜，专门改年号为“元鼎”。这才过了四年，刚刚到汾阴祭了后土，就又出现了一只宝鼎，简直太吉利了！

下级逐层上报，上级严格调查，发现没有欺诈行为后，汉武帝才命令将宝鼎送到甘泉宫。他感慨地说：

“间者河溢，岁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谷。今年丰茂未报，鼎曷为出哉？”

这段话，解释了汉武帝祭祀后土的初衷。是因为黄河泛滥，农业歉收，百姓生活不好，所以他才要祭祀后土，祈求丰收。

汾阴祭祀后土这个事件，汉武帝是发起者，宽舒、司马谈就地点和仪式提出了专业意见，公孙滂洋看到的汾河红光代表了当地人的积极性，巫锦发现的宝鼎把这项祭祀推到了高潮。除此之外，史书没有记载后土和汾阴脽上的其他联系。

祭祀演变

到了西汉末年，汉武帝设置的祭祀项目引起了争议。主要原因是祭祀种类太多太复杂，路程太远，花费太大。去汾阴还要坐船，也不安全。朝臣们建议，天地祭祀应该改在京城，南郊祭天，北郊祭地，既尊重神灵，又十分便利。虽然有争议，但没有人争议后土神的属性，都把他视为和天帝对应的大地之神。

到王莽时，祭祀改革，后土的性别和名字也被规范了。后土对应皇天，应该是阴性，祭祀时以高后配享。“后土”的称谓，容易与古时候同名的神灵混淆，所以改称“皇地后祇”。

所谓同名的神灵，一个是指社神“后土”，其来历是共工氏之子句龙。另一个是中央天帝黄帝的佐神，黄灵“后土”。

东汉时期，只有光武帝刘秀来汾阴祭过一次后土。他不承认王莽改过的名字，重新改名为“后土神祇”。刘秀来汾阴，主要是表示自己延续了汉朝正统，并不热衷于此。平时的祭地仪式，仍然是在京城。

皇帝不来之后，汾阴后土祠原本就存在的民间祭祀逐渐成了主流。随着时代发展，“后土娘娘”成了民间的共识，被赋予了更多的神性和功能。

到唐玄宗祭后土时，情形又不一样了。汾阴后土祠，不仅供了后土娘娘的神像，还有一尊河西的梁山神作为配偶被供奉在这里。

皇帝要来进行国家祭祀，民间的配偶不能被承认，只好暂时移开。而对娘娘的神像，承认不合适，不承认也不合适，最后只好给娘娘做一身新衣服，献上一些供品，表达敬意。

但祭祀仪式，却不在大殿里举行，而是在大院里修建方坛，按国家的正规礼仪来进行。

建方坛要动土，结果在院子里挖出了两只宝鼎。这算是大祥瑞，唐玄宗于是给汾阴县改名宝鼎县。他祭完后土之后，迎来了著名的开元盛世，天下富饶。所以多年以后，唐玄宗又来祭了一次。

宋真宗祭后土也是这样做的。对民间的娘娘神像，表达了一点敬意，但祭祀仪式，仍按国家正规的方坛仪式来做。因为祥瑞，宋真宗又给宝鼎县改名荣河县。

后世再没有皇帝来此举行国家祭祀，万荣后土祠变成了民间庙宇。后土祠的娘娘是什么来历，可以研究讨论。但历代国家祭祀的“后土”，应该没有争议，就是大地之神。

王振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