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假期,我也随车拉石料,父亲专门带了一把小槽锨。三个人一起铲料磕绊得不行,父亲笑着说让我试着铲,大槽锨好几斤重,锨头沉重,我把锨头放在料堆上,用脚往下踩锨,那石料咯噌着哪能踩下去,父亲笑着说,要像砖瓦窑上土厂铲土一样。我就想起那时候在土厂铲土,父亲经常说,土湿了要把脚底下铲利落才好干活。两手握紧锨把,我弓下腰,铲起一大锨石料,把左臂担在弓着的左膝上作为支点,猛地扬起倒进马槽里,十几锨下来已是满头大汗,在砖瓦窑土厂受过伤的左臂已非常吃力,正要腾出一只手臂擦汗,父亲过来要过槽锨,让我拿着小槽锨从料堆上面往下面攉料。
父亲接过大槽锨,弓着腰开始铲料,满满铲起一锨石料直接扬进马槽,没有支点,我感觉父亲的力气从丹田发出,每铲一锨,都要憋着气,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胳膊上的肌腱看着结实有力,手背上出的汗粘着石料灰尘。参加工作以后,每次看着那些锻炼“活动筋骨”的,我就忽然想起了父亲“劳其筋骨”,二者有着天壤之别,都是出汗,但出过狂力的人会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变老失去活力,而锻炼的人却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劳动是一种美德,勤劳是一种品德,劳动可以适当调节一个人的身体,增强体能,但我却很少将劳动与锻炼画上等号。
多少年来,我一直从内心深处深刻体会着劳苦一辈子的父亲所经历过的艰辛。父亲铲料时很少歇息,经常一口气就装满多半马槽,歇不下来,后面还排着车呢,自己多铲一锨就能减少孩子们的苦力,多拉一车就能多挣一车的钱,也只有在装满了马槽才离开料堆卷上一根旱烟吸着解解乏。车子无法翻斗,到了水泥厂,父亲下车打开马槽的后门和两个侧门,石料瞬间哗啦哗啦流下来,但只是一少部分,多数还在马槽里,父亲上了马槽站在料堆上,一边往下攉料,一边一锨一锨往下铲,直到马槽干净。这样几年的重苦力劳作,费力耗神,虽然锻就了父亲硬朗的体魄,却使他晚年的身体状况明显下降。
再苦再累,父亲总是扛着大槽锨埋头向前,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早先的改装车已不堪重负,马力小得似乎跟不上父亲的脚步。年底结算了运费,哥与父亲商量着换了一辆用炮车改装的车,马力大,马槽也大,看着更结实,拉料跑的回数也多了。一年下来,父亲和母亲盘算着可以翻新老屋了,就先搬到邻居家的闲房里住下来。那时候地里已经有了拖拉机旋耕犁,父亲狠下心到牛市上卖了老黄牛,母亲后来听说买牛人是个杀牛的,心疼地专门去牛市上寻找。
侯占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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